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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父母》 作者:眼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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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3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本帖最后由 听雪安妮 于 2011-3-24 00:2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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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转帖自文学城 眼涩的博客,作者的文笔,让我有重读王安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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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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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男,硕士学位,某大学任教。四十岁得女。
( [9 y* _8 P- x8 f吴国英,女,学士学位,某大学图书管理员。三十六岁生女。3 k2 ]& o1 Z/ Y6 p
马爱芜,女,马敬业和吴国英之女,七十年代生人。% |5 B" X1 a5 Z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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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父母是自己做人的延续,摘下青春的玫瑰眼镜直面人生的开端。自己那头如果还没拎得清楚,却指望做父母时大有作为,未免非常孩子气。我们有很多弱点、缺点,甚至人格上无法弥补的黑洞,都会在人生最大的挑战面前暴露无遗,这个挑战就是哺育下一代。中国的父母有中国的特色,用这一家人来讲中国父母的故事,他们当然不能代表所有中国父母,却绝对是中国的产品。回首往事,恩爱因为正常而记忆淡薄,伤痛却历历在目,也许人的记忆真的很偏颇,不公正,但也激发了原谅的学问和能力,使两代人之间越发纠葛、缠绵,故事多多。鉴于马爱芜生孩子之后脑力更加退化,年代和事件也许不能绝对吻合,但她相信人性的相通是不受时代阻隔的,所以没有刻意核对史实。她的回忆实实在在是为了警醒自己的育儿方式,所以写下心得来督促自己。% k. V/ a6 l! v) ?9 r8 J% y4 L8 o!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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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婚晚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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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6 {% v- {( @0 A3 Z十月一号一声炮响,新中国成立了。没有XX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泥腿子的后代进京读大学。马敬业和吴国英热爱新中国和毛主席,热爱他们获得的新生命。吴国英更是加倍地热爱,她同时还得到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权力。4 y' O% ~5 W, Z) s

# |1 t9 T3 `6 I8 R马敬业牛气哄哄,上北京读了大学和研究生。谁说女子不如男,吴国英也够牛掰,同时期在北京读大学。这二位双双毕业前夕,各自都为一生的另一半寻寻觅觅起来。因为是同乡,又有同乡热情地穿针引线做红娘,两位就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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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父母已经去世,又没有个兄弟姐妹,找老婆就是找亲人。之所以迟迟未找,因为学业尚未完成,加上个性也痴,单身加读书的生活最适合他。平常自己爬爬山,照照相,再学一学手风琴,跳一跳交谊舞,生活过得蛮惬意,好像用不着打扰自己的情趣来结婚。可是年纪渐长,同龄人早当了爸,孩子都满大街跑了,再自我感觉良好,也架不住上哪儿都只见合家团圆而自己孑然一身。最难过的非春节莫属,学校放了假,人都跑光,鬼影子也看不见一个,马敬业没地方去,还住宿舍,那个寂寞压抑就别提了,简直能真魂出窍。导师请他上家里过年,热闹是人家的,孤独还是自己的。马敬业不是跟谁都能随着瞎参合的人,挤在一大堆不相干的人中间那感觉只有一个累字可以了得。既不能真心实意地参合进去,又无法平心静气地自娱自乐。大家笑,他也得笑,木雕泥塑一般无动于衷实在抹不开面子,可是不想笑而笑着实把脸部肌肉折腾得太惨。马敬业痛下决心,不再做春节里受人怜悯恩惠,坐在别人家里的一座大山。找个老婆不就能解决这个实际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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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遇见马敬业之前暗自做过决定,不结婚,不生孩子。这种毫无意义的决定既有青春的闷骚作祟,也有她自己难言之隐,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她自己明白。痛经死去活来之后又添了个偏头痛,一痛可达数月,生活自理都难,更不用说积极上进。一年之中十二个月,她加起来能好好过六七个月就算幸运。即使这样,吴国英心中的空还是好大,谁也填不满。本来想学医,要治好自己的病,可是病占了上风,医没学成,病更加厉害。; D2 {5 F3 v* H7 g, S" `

7 g  N9 Y+ q: {0 B! }. C. e/ w# v大学最后一年,好些人都靠三十了。求学年龄那个时侯都偏大或者说参差不齐,着急完成婚事的大有人在。班上有一位印尼华侨向吴国英示好,邀请她在那么艰难的时代下馆子。吴国英记得这些华侨子弟是怎么跟他们“同甘共苦”的,印尼反华,这些人投奔祖国,祖国人民忍饥挨饿的时候,他们接到境外空运来的罐头食品,锁在旅行箱里藏在床底下。吃饭的时候,他们低着头拿出一盒罐头来,在饥肠辘辘的声音里众目睽睽之下独自享用,不敢抬头,否则整个宿舍里饥饿的眼光都能把他们那罐头里的肉消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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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此次赴约就为了吃顿好饭,不吃白不吃,但并不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吴国英没客气,给自己点了一斤三鲜水饺。她专心致志一个一个慢慢吃,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一大堆饺子就消失了。从出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吃饱过,饿了一辈子的人爆发力惊人。华侨本来就吃不惯北方食物,论斤买饭更是闻所未闻,光看着吴国英吃他也饱了一半,于是不怎么吃的嘴就有空说话。他絮絮叨叨地报了家谱,说父母乃下南洋的第三代,早已有庄园土地,到他这一代只有更发达。他是长子,下面还有十五个弟妹。吴国英一个饺子刚塞进嘴里,不由得顿住,脑子里运算道,十五加一等于十六,一共十六个孩子。她惊恐地抬头到华侨眼睛里寻求证实,华侨点点头,微笑着说:对,十六个,这里还有一张照片。' m! |: e" k  ^

" Z" Q% d5 Q* o5 X1 u7 q2 y一张人头攒动的照片递过来,十六个孩子从大到小,从高到低,一溜排过去,最后一个还是婴儿,女佣抱着。前面父母坐着,已近老年。吴国英看看婴儿再看母亲,不由得叹了两声。这一排人衣着整齐划一,像木偶一般地严肃,父母大人自然领了严肃的先锋,瘦削的父亲根本不打算流露哪怕是一丁点的慈祥。吴国英一边不停地吃饺子,一边在脑子里过电影:某县,皇帝选妃,年轻女子尽割发,不装饰,使形容丑陋不得入选,已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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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一大堆人在一起生活的前景恐惧得吴国英完全丧失了对庄园和良田的想象力。她从出生就贫穷,穷了一辈子,可是从来没打算为钱牺牲过什么。性格决定命运,她这种金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的性格使她在豪门初开的一刹那就拔腿而逃。她不知道,金钱的积累训练人隐忍,为完成大业能把一辈子的欲望和时间都付出去,简直可以称为牺牲。吴国英纵有清秀的脸庞和高挑的身材,这个不识时务的华侨长子没有看到,她缺乏大家闺秀顾全大局为家族甘担责任的素质,她还缺乏为了长远大计而隐忍的谋略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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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吃完饺子后抹一抹油亮的嘴唇,甚至轻轻地含糊地打了个饱嗝,她既不好意思也顿觉轻松地对华侨说,走吧。吴国英放了华侨一马,使他的家族免去一劫,也放了自己一马,什么人什么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L4 `* h. s9 h2 B- V; [8 {$ K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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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引发了情思,也增长了自信,吴国英回来修改初衷,把不结婚不生孩子改为结婚但不生孩子。痛苦不必传给下一代,但自己的生活质量还得维持。女生宿舍的监管就是老处女,为读书而不嫁,书读了,教书而已,生活还是一盏孤灯相伴至老。前车之鉴,吴国英知道自己不是能和孤灯四壁为伍的人,一想到这一宿舍的人很快就要做鸟兽散,各自躲到独立的房间里去,而且五湖四海,天各一方,吴国英就觉悟到,找对象乃是人之常情,不可违背。可是这个对象的条件一定要想清楚,脑海里晃着那张近二十个人的全家福,吴国英定下如此条件:男方父母已不在;(伺候公婆乃天下最难之难事,新一代受过教育的女性吴国英首先唾弃的就是这一条)男方没有弟妹。(这一条只能说明那张照片对吴国英打击过重,她对无止境的生育天生反感,而且惧怕长兄如父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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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p6 X. |* ?$ m这个条件列出来,对男方本人没有什么过分要求,却把他身边肃清得一干二净,明摆着就在寻找战争孤儿。打完了那么多仗,找一个家里都死绝了,苦大仇深的还不容易?这种人班上就有一个,吴国英还心仪了一阵子,可惜现在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也难怪,这位同样从印尼回归却一无所有的孤儿有这么一个信念:我没有了亲人,所以我要加倍爱我的妻子和孩子。女人们在这个信念面前纷纷酥倒,管他有没有产业,管他是否英俊潇洒。他挑了一个柔弱不堪、娇滴滴的女生,好最大程度地履行自己的信念。8 {: v2 J, p0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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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下来就是马敬业了。马敬业看见高挑的吴国英从对面走来,非常悦目,穿着虽是极普通甚至简陋的,掩饰不了青春的光泽。马敬业专攻理科,却也算文艺青年,平时在学校里发表个广播稿,抄一副黑板报,还给校报做一点摄影,顺手牵羊地把学校相机揣着到处跑。这次为了相亲,也暗地里带来相机以便见风使舵,如果值得就把相机拿出来讨好对方,展示自己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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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深春的和风丽日中漫步,天是蓝的,云如轻纱,水清澈碧绿。放眼望去,古北京的城墙还有颐和园的回廊,美不胜收。贫穷,但是清洁、清爽,交通靠人力完成绝大部分,空气能见度极高。马敬业和吴国英都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自由自在的身体和灵魂。他们开始试探对方的家乡话,居然非常地道,于是在北京街头用乡音畅谈,别添了一番风味。( }; {8 O, c4 F5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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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出钱,两个人在路边的小摊上一人吃一碗面,光头面,只有酱油和葱花。马敬业吃得稀里哗啦,吴国英吃得嘻嘻哈哈。投契的感觉就是这么回事,内心有说不出的愉悦。吃完饭,马敬业给吴国英拍照。第一次见面就那么自然自信,吴国英觉得也奇怪,她搔首弄姿地在树下、花前,歪着头、扭着头,手叉着腰,或者放在身前,回眸、浅笑。她不是一个惯常在男人面前展示女性特征的人,但那一天她想妩媚,她也妩媚了。) E2 y  t! J" x, ?6 x" W

4 T1 s' A9 |6 b( A7 o  O5 `. w. }, a拍照的好处是接下来有许多后期处理工作可以继续把两个人捆在一起。马敬业邀请吴国英一同进暗房冲洗照片,两个人一起把照片挂在绳子上,等干了,又一起来到日光底下共同欣赏,这张背景好,那张表情不错,嘀嘀咕咕说个不休。吴国英何曾有机会照生活照?马敬业这一招真灵,以小资的情调,才子的面貌进攻一个姑娘内心深处对美的向往,展示自己青春的渴望,他完全俘获了吴国英的心。0 [$ x) o# i( f' `3 {9 |# d

$ A  \  o" T  p! N- T2 d8 R9 s! b临到分配,两个人已经确定关系。本来就是老乡,双双分回本省。结果是双喜临门,结婚和分配都在愿望之中,两个人还分到了同一个单位 – 省城里唯一的文理综合大学。年轻夫妻都住筒子楼,一间房,厕所浴室公用,还是大学的食堂,开水房的开水,跟读书时似乎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在自己那间房的墙外面走道上可以架个煤炉子煮饭,煤炉带来蜂窝煤,日子就这么积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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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a  a; ]+ }% R8 r6 L小日子刚站稳脚跟,吴国英的父亲就得癌症,花费当然向吴国英要。全家的男人都没出息,只有这个女儿成了金凤凰,飞出村庄,落在省城,一个月五十多块呢。没有女儿对父亲见死不救的,吴国英向单位工会借了好几百给父亲住院治疗。明明知道救不了,陆陆续续,出了院又熬一阵子,花掉近千元。那一年只能靠马敬业的工资来维持两口子的生活。马敬业说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个。但吴国英就自觉地矮下去了,一年之中什么衣服也没做,全是学生时代的装束。吃饭的时候,连吴国英的筷子也畏缩一些。两口子大部分时间到食堂打饭,买一个菜就着饭吃。马敬业的筷子横冲直撞,见到为数极少的肉丝便俯冲下去,逮个正着。有时他也说吃肉,或者把逮到的肉往吴国英的碗里送,吴国英感激涕零地接过来,马敬业呈现大义凛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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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R6 ?- i) _5 ?! W' q) l年深月久,吴国英吃饭变得很紧张。那顿饭就等着马敬业给她夹肉,马敬业不夹,她就不吃,不吃还伤心,怨马敬业不疼她。入冬以后,身体需要能量,对蛋白质及高能量的食品产生强烈渴望,偏偏这种食物稀缺。马敬业开始自豪地享用他应得的部分,这一切都在心照不宣的形式中展开。吴国英像旧式的小媳妇靠丈夫养活,她必须小心伺候着,否则可能丢了饭票。她开始明白,妇女解放运动道路长远,她那一大家子人永远会拖在她身后,成为沉重的经济负担,使她永远无法在马敬业面前获得真正的平等。她知道他们有多苦,常常独自为他们流泪,不管当然做不到,她宁愿吃点苦,也不能忍受良心上对自己家人的背叛。; C% B/ k( d. M% p  ?3 n% S9 x. s

! b6 m# k/ [  B7 W9 J1 l- Y营养匮乏使吴国英病倒,甚至月经也几个月没来。马敬业开始显露他那种天塌下来砸不到我就没事的本色,对于妻子的艰难他反应迟钝。叫他出差他就出差,不管吴国英是否能起得了床。表面上都是为了干革命干得没人性,全怪毛泽东把人逼成这样。其实这种人什么年代都有,他就是痴,根本不疼人。吴国英又个性好强,不肯直抒胸臆,一边觉得自己没人疼,一边暗自怨恨马敬业。这马敬业倒无缘无故落得人恨,还不自知。  ~1 C* O+ @' w3 k8 y9 U

" ~" p; {% ^- e  x/ D* J社会运动极多,吴国英身体不好,加上她对自己基因的不确定,生孩子的事业被一搁再搁。其实马敬业也不上心,他没那么喜欢孩子,看到别人的孩子他躲都来不及。他真有点怕这种小动物,他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一哭一闹他就不知所措,完全无法以礼相待的物种。四十大寿的迫近使马敬业突然产生一个灵感:为什么不生个孩子呢?我这么优秀的人,没有后代对人类社会是个遗憾,何况马家传宗接代靠的就是我一人。说老实话,传宗接代的责任以前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四十了,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所有的理由都找上门来要形成一个马上生儿子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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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y& T" _0 J! e说了也巧,吴国英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身体渐渐恢复。工作以后,生活稳定,事业无成,内心空虚浮上来,不自觉地开始思考生命的终极问题。也许,孩子可以填补这空虚。她体内的生物钟也响得厉害,该生个孩子啦!用理性压下去,就在理性稍弱的任何一个时机弹上来。单位里的女人七嘴八舌自不用说,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中国女人受教育程度再高,不生孩子也天理难容。她自己这儿正在生还是不生地争论,马敬业斩钉截铁地跑进来说:我们得生个孩子,给社会做贡献。2 Q" d0 x; K$ c$ A4 [4 x& ~2 F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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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犹犹豫豫:做贡献?像我这样的人?; @0 n4 N; v7 ?7 u) s& D

/ l( c: H% y' r6 U5 Q你是大学生,我还是研究生,我们不生,谁有资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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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最优秀的?/ a9 k/ H3 i-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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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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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7 o0 \/ j- p3 {- U3 ?4 @也许孩子像爸,没事。) a- K& u6 G2 q0 H% j' Z- d

5 X5 z, F" B& j+ \" R,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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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Z1 q; r  H" t- S没什么,那就生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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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的决定导致马爱芜的降临,毫不隆重,如任何一个婴儿,她嚎哭着来到人世,只有母亲的怀抱偎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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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U" I9 E$ _" r2 c$ F马爱芜点评:自己不到中年,还真不相信父母曾经年轻过,拿着照片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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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不听小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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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与吴国英的爱情,从他们的女儿马爱芜的名字中可见一斑。女儿的降生使一心得子的马敬业颇为遗憾,儿子继承父亲高智商大展事业宏图的愿望落空,可是中年得女,一团粉嫩圆滚的肉还是催生了一股绵长的温情,于是得出爱芜(吴)的灵感:其一表达马与吴骨肉上得以结合的概念;其二向妻子抛媚眼,送秋波,表达感激与赞赏;其三向世人证明马敬业对吴国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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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决定做严父。严父在女儿嗷嗷待哺、蹒跚学步,甚至牙牙学语时尚无用武之地。女人忙得四脚朝天,马敬业倒也悠闲自得。只是老婆眼里心里只有女儿,常常不可得。后来干脆演变成了女人们睡一张床,马敬业独自到小房里架小床。这一架就没有了拆的机会,一直架到马爱芜长大。马爱芜从来没见过父母睡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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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不是个挑剔的丈夫。他照顾自己的起居,几乎不给老婆增加负担。他一件棉袄穿一个冬天,老婆不给洗,他就穿到前襟油得发亮,也能毫无知觉地走上讲台。他的生活从根本上说只有一个内容,就是看书。完成工作以后,他依然坐在办公室里看书。不看任何邪书,只看正史、党史、邓小平的女儿写邓小平。。。冬天的时候他往往天黑了才开始往家走。家,是一个温暖的地方:饭做好了,热水也打回来,尽管吴国英一张铁青的脸非常难看,习惯了就好。马敬业从容无愧地吃饭、洗脸、刷牙、洗脚、看新闻联播,再用报纸把当天的新闻复习一遍。这时候吴国英已经收拾了饭桌,给女儿洗好澡,自己也洗漱了,母女消失到一个房间里,直到第二天早晨,大家再起来对付新的一天。$ C' b- }# H! p- T

# V+ K* U6 v* h& P# h马敬业赢了。他在女儿出生之前就赢得了家庭里这个悠闲自得的权力。吴国英与他的角逐根本撼他不动。结婚以后,夫妻俩曾经比赛谁回家晚,晚的那个当然吃现成饭。吴国英的定力不足,她无法在书山学海里呆坐到天黑以后。天一黑她就想回家,人一饿她就必须吃饭,否则她可能晕倒。她还必须吃热饭菜,质量不一定高,但质地必须纯净,营养价值一定要达标。所以她回家一忙活好,马敬业就进屋吃现成饭。本来马敬业承担了洗碗的唯一任务,因为洗得不干净而遭到淘汰。这一点上马敬业吃准了吴国英的脾气,吴国英绝对不是个好老师,她没有洞察别人计划的能力,没有耐心等他们慢慢来,也不懂得怎样调动他们的积极性,看不顺眼的自己抢过来干了算了,而且一顿牢骚、臭骂,使得整桩事情变得硝烟弥漫,又气馁又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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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在文凭、学识、女儿当自强的气势上曾与马敬业分庭抗礼,毫不示弱,落到传统妇女的家庭角色上竟然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他男人没有准备好,你女人有什么办法?何况吴国英一家在农村,就指望她每月寄钱,一家人过日子,经济上贡献少的自然有些气短,不得不在家务上多做些。马敬业孑然一身,你不让他逍遥也难。有了女儿,马敬业的生活理念和节奏丝毫没有改变,除了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抱一抱女儿逗一逗,就好像家里新添了个玩意儿。吴国英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掉,她发现公的原来不带崽,这根本就是个基因上的问题。再加上吴国英的脾性是非得按自己的方式方法来,一点不合意就要把人做事的权力剥夺,马敬业刚开始还哄哄女儿,笨手笨脚地试图给女儿洗澡,都被吴国英骂骂咧咧地赶下台,结果他就落得自愿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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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g3 N7 u* O$ [3 c( {0 n马敬业自有他与女儿亲密的时刻,颇为小资地,他喜欢带着女儿上街。吴国英不会骑车,女儿要上街只能跟父亲。偶尔,父女俩还到馆子里享受一顿。然后逛书店。马敬业逛书店并不买书,他是看书。马敬业把女儿留在单车上那个竹编的小座椅里,然后把单车往书店门口一支,对女儿的抗议、哀求、哭闹置之不理,付之一笑,他就往书店里钻。单车他怕丢了,还锁上,女儿他倒挺放心,就那么搁在单车上。幸好那时民风淳朴,还没有逼得老百姓大批量丧尽天良,去干拐卖妇女儿童的事。这边马爱芜战战兢兢,高高在上,如坐危楼,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这小人儿惊恐、哭泣,路人见了也为之担忧。只是马敬业就能沉浸在他的书里,迟迟不肯解救女儿。经历每次危楼,马爱芜都赌咒发誓不再跟父亲上街。过上好几个月,恐怖的记忆淡化得差不多后,马爱芜才再次试炼自己对父亲的宽容。6 u& o# T# Z6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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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从早上开始马爱芜就觉得不对劲,心慌慌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容易熬来的一个周末,吴国英有一大堆床单被套要拆洗,急急忙忙把父女俩赶出家门。马爱芜不愿意,要跟妈妈。孩子的不情愿没有理由阻挡大人的意志和生活滚滚向前的节奏。于是马爱芜流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坐在小座椅内,被带到大街上。大街熙熙攘攘,马敬业在单车丛中见缝插针,停好了车。马爱芜的小手拉住他的衣服,哭着说:爸爸,抱我下来,我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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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一拂袖,把马爱芜的小手甩掉,眼睛看着别处说:爸爸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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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N' o! _6 _& i他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这么说。马爱芜哭道:不对,你撒谎。4 K* t+ _: y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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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这才看着马爱芜,又惊又怒道:你小孩子懂什么?给我好好坐在这里,爸爸有事。6 r( X: f7 E0 C9 E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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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向书店。中间回头来看了一眼马爱芜,却没有看见别人眼中的小可怜,那个被独自遗弃在荒漠里的幼小的孩子,正用胖胖的小手擦眼泪。马敬业看到孩子时,眉头皱了一下:这么小就说我撒谎,大了她还不反了?准备回去教训马爱芜的念头坚定下来。) c3 ~+ z6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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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的气息和人群使马敬业恢复了他的信心和愉快。这是他的空间。他一生逐渐积累起来的精神和意念都在这里。孩子和老婆的确存在,不如这个空间来得真实,或者说更能满足他。他需要能够迎合自己快感的东西和地方,比如食物和书店。他没有什么可以给别人,即使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他享受的也是学生对他的尊敬和仰慕。他特别喜欢在一堂课结束的时候,学生仍正襟危坐,他却拂袖而去的感觉,他脑海里有一、两双女生专注的眼眸,也有他自己那矮小渐肥却浪漫坚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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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v: I4 n4 f3 C* ]马爱芜停止了哭泣,开始面对现实。她安静地坐在单车上,时而为别人走得太近或者风刮得更大而担惊受怕。一头牛从远处走来(对,家畜曾在那个年代有更多的生存空间和自由,即使在省会城市的郊区也往往与人同在),马爱芜一看见它心就收紧了。她想该怎么办,什么办法也没有。她僵住,努力不去看它,却偏偏总去看它。一个瞬间他们对了眼,牛的眼睛里有一种坏笑,它知道马爱芜担心什么。带着那坏笑,牛向马爱芜走来。马爱芜盯着灾难向她降临,窒息的黑暗向她笼罩,她却一声也没吭,她其实喊不出来。牛的一双大角伸过来,掀翻了单车,然后牛稳步离去。/ {7 Y4 R% V7 b+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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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和车一起倒了下去,这时候才开始大哭。有人来扶,叫着谁的孩子,纷纷嚷嚷,好一阵子,马敬业赶出来。马爱芜没伤着,但是哭得有恨,有怕,有失望。( r& _2 N' E) h' _! i

  I$ k- R4 ]/ j- D因为这个事故,马敬业教训女儿的决定没有得到执行。反而被女儿顿足捶胸,指天发誓不再跟父亲上街。吴国英虽然知道马敬业的失职是习惯,平常睁只眼闭只眼,只为片刻清闲。这次闹大了,知道马敬业在大街上被人批评,实在过意不去,就顺着女儿:不跟爸爸上街了,爸爸坏。一边又数落马敬业:说带孩子又不带孩子,让单车帮你带孩子。这么小,你让她坐在外面,不认识的人比你还心疼她呢。不负责任!; b7 b! e. t6 z(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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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被人从单车倒下数落到回家,他一肚子倒霉气还没地方发,没头没脑就回道:我不会带孩子,我不带就是了。0 V* @8 y& t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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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出去了。吴国英气得冲门外骂:不会洗碗你不洗碗,不会带孩子你就不带孩子,你会什么?你总会死吧,你去死啊。- `8 @/ \# K$ x" B2 n3 L$ O

0 r3 b. a& q3 }& ~) p马敬业那个时侯其实活得挺滋润。名牌大学毕业,有他那个学位的少而又少,事业上可以说蛮顺利,至少去首都及各大省会城市开会常常派他,全国各地十成他去了六七成,还买了当时最高级的照相机,咔嚓咔嚓到处照,自己洗了照片,贴在非常精致的相簿里。马爱芜从小就从照片上看见她父亲器宇轩昂地站在各种景象前面摆姿势,身材瘦瘦的,加上腰挺得直,脖子伸得长,看起来不矮。: y, f7 l7 L2 w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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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对马敬业出差是又怕又爱,怕的是十天半个月落得孤儿寡母,平时马敬业再不帮忙,有人同在的感觉总能宽慰许多;爱的是各大城市的特产被马敬业带回来,家里喜庆得好像过节。马敬业的小资情调既在适当的时候赢得了吴国英的心,也在婚后日复一日实际生活的考验中将他们拉得越来越远。不管怎么说,马敬业出差出定了,有一次居然还带上了马爱芜。那次去的是北京。" N% u2 c' ]# ]% L( d2 \

( W$ g% q( S  t- ^马敬业拿着照相机给女儿照了不少相,TAM的城楼,故宫的大缸,旁边都添了一个两手放在身前,娇羞默默的小女孩。临到石狮子跟马爱芜合影时,马爱芜杀死不敢亲近狮子,那活灵活现的样子,又都张着血盆大口。马爱芜其实跟马敬业一个样,想象力丰富,看见假狮子觉得是真狮子,听鬼故事被吓破胆的全院的孩子只有她马爱芜。两个人还都笨手笨脚,稍有难度的动作就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生怕摔着、碰着,一旦摔着、碰着就特别怜惜自己,嚎啕大哭之后再也不愿意勇敢地尝试。你越逼她,她越没出息,因为她必须自己准备好了才跟你合作。她也不是没有进取心,她一心想做勇敢的孩子,可是她得小心翼翼地自己去揣摩,等她自己有把握了,她就会去练,等她能做到了,那个成就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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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7 t- [* |& {/ X" W马敬业早忘了自己当年的竦样儿,看着马爱芜那胆小的模样就牙痒痒,恨不能在屁股上踢她一脚,把她踢进虎狼窝里,然后期待她能从那窝里站起来,手上举着一条老虎的尸体。恨铁不成钢是所有自己生来就做了铁的父母们最大的幽怨,这些人毫无道理地意淫:我不怎么样,你总得比我好吧。在这个更上一层楼的思想基础上,他们又相信人定胜天。别看他们自己胜不了天,对于子女胜天的期待几成定式,于是当然有无限的失落和无数次的屁股可打,这是后话。现在马敬业要展示的教育是他必须帮助马爱芜克服胆小的缺点,为了将女儿培养成一位性格坚强的大人物,他再次发挥了父亲的权力,大笑着蔑视小人儿的胆怯,把女儿抱起来,干脆直接塞到狮子的血盆大口下面。说不清马爱芜到底有多少恐惧又有多少抵触和怨恨,她哭得泪眼朦胧,知道狮子底座不大,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站着,有跌下去的危险。这边马爱芜上面血盆大口罩着,下面高度可能跌得很疼,腹背受敌;那边马敬业按着快门,高高兴兴地记录下女儿哭着成长的过程。+ v' _: x; q; b% {: c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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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颐和园,湖水就是个大游泳池,成百上千的人在里头泡着。马敬业自己不会游泳,也只敢在浅水里泡着。马爱芜根本就不信任父亲,连抱着下水都不干,撕心裂肺地哭喊,马敬业要抱她就逃。5 Y+ a- h0 Y5 M

  M# d0 t8 |% o* ^. e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小孩子学什么都快,所以一定要小的时候学。好像只要学的早,一个人就应该什么都学得会似的。一起去的同事都跟儿童教育专家似的,看着马敬业搞不掂女儿个个摇头。这些人基本都是旱鸭子,要么在岸上坐着,要么在浅水里泡着。自己不会游泳的理由都是没机会,小时候能吃饱饭就够幸运的了,哪有这些花式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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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y( z( w5 J# i- ~, s男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马敬业:, d& g2 y& {8 j3 x5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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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学游泳只有一招,就是往水里扔,等她扑腾起来就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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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j' L' S& x1 E老马,你就是心软,小孩子哭哭怕什么?呛几口水也是好的。8 S/ H2 A' S- s9 c

% r# Q$ X$ w  P" u7 k我看,马爱芜是吃准了你,知道你怕她哭,她一哭你就没辙。你就得坚持自己的意见。; a5 b  J1 i1 T9 p4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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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太由着她没好处。0 }+ P. R. F" E, U#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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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必须锻炼,挑战她的极限。风平浪静长大的孩子有什么出息?! U# ?* B- V2 e: t"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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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没敢直接往水里扔,抱着马爱芜站在水里半个小时,谁知这孩子哭了半个小时,声音嘹亮,响彻整个颐和园。这回马敬业光火了:别的孩子玩水玩得那么高兴,我抱着你你还哭成这样,你哭的什么呀?再哭,我扔你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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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K9 Y, W/ |/ @马爱芜立刻就噤了声,抽抽搭搭。. {( \( f, u" x. r6 M5 z3 m-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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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狠了狠心,到底把女儿往水里扔了试试看。谁知没有丝毫的扑腾,马爱芜就一个浪花也不打地往下沉。等到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呛了好几口水,双眼紧闭,没有一丝表情,好像死过去了一般。马敬业急得要上人工呼吸,还没上,马爱芜就一口水喷出来,活了。却扭头闭眼继续躺着,不理马敬业,脸色苍白。" f  _3 s8 y/ H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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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没好意思地说:一般孩子会扑腾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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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T5 ~! P3 [2 X6 ]6 o你这孩子够有个性的。她不合作啊。8 N9 L. a# x! Q/ z3 k2 m2 G

2 f- @; k8 J' E# H8 R8 Z# [4 e- C马爱芜点评:, b! t# c/ i* v5 [: q- u5 B) K
到现在还恨得牙痒,把那嚼舌的大人往水里扔扔试试看,有几个人能学会游泳?
+ r+ f5 }8 p6 a0 F$ _5 j) ~给孩子时间长大吧,他们渴望长大成人的雄心比父母的期盼还要强烈呢。他们何尝不想战胜自己,成为强者?可是他们最终只能成为自己,而不是父母期盼的那个人。. c2 {( r* p  a8 _0 n
孩子的年幼使父母忽视他们的想法和感受,甚至认为不值一提。不信任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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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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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不买吴国英的帐,吴国英恨得牙痒,怎奈何撼他不动,还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伺候女儿的同时顺便把他也伺候了。真的很失败,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才女一般的人,偏偏是她小跑着过生活,跑去买菜,跑回家做饭,跑来跑去,为无数的家庭琐事。而马敬业却拿着他少爷的派头生活得风姿绰约。久而久之,吴国英的失败都流露在她粗糙的衣着打扮上,言语也粗鄙开来,常常带着家乡话里几个直指生殖器的词,对着马敬业一通乱骂。吴国英越是粗鄙,马敬业就越发清高。他不但不接吴国英的招,反而文绉绉地说话,好似背诵《荷塘月色》,几近文言,十分抒情,不小心听到,鸡皮疙瘩起得一层又一层。/ ~( z. T; F4 {+ f; R7 W: L

. Z5 p: b* A- }一股阴毒在吴国英的内心无以排解,除了造成更年期紊乱,神经衰弱加重以外,还生发了对自己生养的小动物的一股疯狂。吴国英是爱女儿的。她为女儿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她还偏执地要为女儿提供最好的营养。但是她内心有一股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恨:当女儿表现出自我意志,而且以哭闹的方式坚持下去时,吴国英在想象中抽出鞭子,拿出石头,狠狠地打,狠狠地砸,往墙上撞也行,女儿被碎尸万段。实际情况是,吴国英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才能遏制疯狂。但她的脸依然冷酷,她的心要报复,要惩罚。她那个小动物的无理取闹激怒了她,她必用强力将她折服。7 s7 a$ Y. i  Q7 l5 ?+ {5 o/ q

' ]4 L# {8 @+ t5 @- b+ \! b往往这疯狂像海啸一般扑来,又像海潮一般退去。哭成泪人的女儿会在一刹那间显得那么可怜,吴国英的恨像一座爆破掉的大楼轰然而倒,碎成一片瓦砾。烟雾弥漫中,她也成了个泪人,和女儿凄然相望。生活是这样不公,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吴国英一个人的身上。她抱住女儿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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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D5 }, v, Z5 x+ ]早晨,是吴国英最温柔的时刻。从睡梦中醒来,女儿依然酣睡的脸甜美如天使,使吴国英的心溢满温情。她久久地凝望女儿,享受生命的美好。一旦女儿醒来,万事皆不可测。拒绝被凝望,哭哭啼啼推开母亲,是有的;偎依在母亲怀里,展开明眸,如花一般微笑,也是有的。2 ?" ^) [5 x6 m-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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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饭是一天败坏的起始。马爱芜精瘦精瘦,这不要那不吃,哭哭啼啼,哼哼唧唧。吴国英与其花力气变花样做饭,还不如花精力在发脾气及体罚上。吃饭有如战争:有时是游击战,马爱芜躲,吴国英追,追到了塞进去一口;有时是徒手搏击,吴国英的勺子伸过去,马爱芜尝一点,吐在地上,吴国英怒斥,继续喂,喂进马爱芜因哭而张大的嘴,不下咽,怒吼,再不下咽,一个巴掌打过去;马爱芜拿手来挡勺子,抓住吴国英的手,两人就练太极推手。吃一顿饭往往两败俱伤,吴国英常常反思却无良策。那个时代食物本来就不丰富,吴国英又丝毫不肯放弃自己的原则:非得原汁原味将肉菜煮在一起,作料、调料、香料不知而且不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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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x( O$ Y' S: G! ~6 [7 f1 R! l吴国英其实和马敬业一样痴,年轻时跟着伟大领袖树立远大理想,对生活本身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微鄙视。做饭倒也罢了,人人都得吃饭,再鄙视也熬不过肚子的抗议。为小小地打扮一下而沾沾自喜,然后为爱情煎熬得死去活来,就不属于吴国英的精神范畴了。吴国英鲜有闺密。上学时几个好友谈理想,谈书里人生,空洞虚无而不自知,毕业后各自忙家事,完全断了来往。到了工作岗位,和同事只有熟人的交情。吴国英不喜欢和女人谈丈夫、孩子、烹饪、穿衣,关系都淡淡的。别的女人交头接耳,似乎总有秘密,谁跟谁好了,谁跟谁不好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她们都像一家人。吴国英却永远到不了一头扎进别人生活的份上。表面上是她清高,其实她也干着急,她不知道怎么跟人套磁,怎么表现得对别人的生活兴趣甚浓,分明是干涉私生活嘛。她的全部情感只能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向马敬业敞开,马敬业却消受不了,也不吃她的一套。! A& j, Y/ p$ P/ s, ^' t

5 d, R3 `5 @) ^: |! T+ h/ w生活琐碎不堪。马爱芜从小爱生病,打针吃药的频率如果不至于按周记,至少得按月记。晚上发高烧不知道多少次,每次非得吴国英抱着才不哭,别人抱就不行。三岁就拉痢疾拉到医院发病危通知,吊针打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有一口烂牙,总上牙医那儿去上刑。每次哭得死去活来,去之前就得恐惧一、两天。吴国英也不确定这一口烂牙从何而来。吃糖了?应该是吃了,哪有小孩不吃糖的。刷牙了吗?这么小刷什么牙?小孩的牙就不是牙。国人把孩子当做半成品,很多事上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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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又得去看牙。明明是女儿走向刑场,吴国英自己烦得不行。马爱芜不吭声地走着,突然说要尿。出门之前要她尿,她死也不肯尿,赌咒发誓不会尿。不远处有个无人看管的公厕,吴国英叫她去,马爱芜宁死不上那种公厕。还没进去就想吐,进去了没准儿晕倒在里面,再也出不来。死,绝对不能死在那种地方。马爱芜的敏感和挑剔与马敬业如出一辙,点在吴国英的死穴上。吴国英冷笑着点头:好啊,那你就憋着,我看你能憋多久。
. i/ Q3 ^$ J$ \马爱芜不说,吴国英也知道她尿裤子里了。吴国英咬住了嘴唇,内心的恨变作疯狂在升腾,她按捺住,等着疯狂渐渐消散,然后残忍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来:你就给我穿着湿裤子上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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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m; Y- E+ v% t9 I  T马爱芜没说话,也没哭闹,一整天排队、挂号、等候、看牙、回家。穿着尿骚、湿透的棉裤。孩子的忍耐力惊人,特别是在她知道必须忍耐的时候。吴国英的痛苦不亚于马爱芜,几乎每一刻她都心痛,泪水呼之欲出。可她什么也没说。母女度过了沉默却坚强的一天。到晚上吴国英给女儿洗澡,看见腿上熬出来的一片红晕,她偷偷擦了一把眼泪,温柔地叫她上床去睡。女儿睡着以后,吴国英感慨万千,紧紧抱着女儿,贴住她小脸,一如马爱芜婴儿时她们之间的亲密。那一夜又没睡好,感慨良多,眼泪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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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G+ @5 q+ q5 s' t) ^/ Q, Z吴国英的睡眠是个大问题。首先她就紧张,生怕睡不好,第二天没精神。晚上没睡好,中午一定要补一好觉,否则整天昏昏沉沉,还得照常运作,免不了气不打一处来,恶向胆边生。- P" w; l5 z& J/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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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五、六岁时已经不睡午觉。你让她睡,她躺在床上叽叽咕咕自己编故事,比一台戏还热闹。那天中午,吴国英语重心长地跟女儿嘱咐了中午一定要安静,因为妈妈累,要睡觉。马爱芜点头答应。刚开始还记得,玩着玩着就忘记了妈妈的嘱咐,咕咕哝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又叫又笑了。另一间屋子里吴国英就一直没睡。刚开始是不信任女儿,尖着耳朵听,等着女儿讲故事。女儿真正开始讲了,她的火就随着音量的增加而往上蹿得越来越高。生活自从女儿降生以来面目全非,吴国英的沮丧、绝望、紧张,都在那一刻跟她的疯狂搅在一起,她顺手拿起一根棍子(可能是坏了的扫帚的把)冲进女儿玩的房间。马爱芜坐在小床上,见一个貌似母亲的人旋风一般进来,手中一条木棍,那木棍劈头盖脑就要落下来,马爱芜本能地一头扎进被子里,把后脑勺和屁股对着木棍。木棍打到屁股上时威力已经减到微疼,痛的是心,是棍子打下来之前看到母亲疯狂的恐怖。怎么会这样?那是我的母亲吗?7 Q3 }' k6 q)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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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气喘吁吁地赶出门去上班。马爱芜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爬起来。她跟院子里的小朋友玩到傍晚才回家。看见生火做饭的母亲,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母亲向她示好。这是她宇宙中唯一的支柱,没有放弃的余地。吴国英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声:饿了吧,马上就吃饭。母女之间再也没有提过那一幕。马爱芜当然忘不了,吴国英从那以后没有拿过器械,她甚至温柔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温柔得有些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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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7 F- o2 h" ^) @. P0 _0 m点评:读再多的育儿理论都不如强壮的身体和健康的神经来的实际。一个整日疲惫不堪的母亲如何能够淡定地应付她顾不过来的生活呢?理论上都知道,孩子胡闹时大人格外需要冷静,可实际上冷静需要意志力和坚强的神经系统。没有意志,理论都是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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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 追求完美
四 吃了死的* T  L" ~1 r. Q) X9 ~2 x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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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到厨艺,吴国英有她的优点:原汁原味,新鲜健康,而且制作程序简单。她相信营养能改变命运,她自己羸弱的身体都是因为出生在农村,没有足够的营养造成的。在马爱芜身上,她下功夫颇多,从小就舍得花钱买中药补品炖在食物里,味道再不好也逼着马爱芜吃下去。这是有理想的人,能把即时的口味和快感放下,追求长远的好处。
6 c7 S! h( D7 O( F5 `+ X2 w( z这个理想和马爱芜的偏食与挑剔构成死敌。马爱芜喜欢有口味的食物,每天中午放学回来,饥肠辘辘,走进院子宿舍区,菜香从某些窗口飘出来,令她垂涎三尺。这一定是非知识分子的女人当家的饭菜。马爱芜知道,双知家庭都特惨淡。在他们这个院子里,双知家庭不少,一个比一个绝。有靠食堂过日子的,有吃碗光头面算一顿的,有穿着实验室的蓝大褂当时装的,还有生了孩子给邻居带,给乡下亲戚带,给父母带,自己坚决不带,还生两个的。相比那特绝的,吴国英算是正常范畴里的女人,孩子自己带(幼年请母亲和保姆帮忙),自己做饭(生怕其他渠道的食物营养跟不上),甚至自己做过衣服(似乎在哪一年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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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渐渐长大,母亲越发粗糙了。平时做饭一锅端,即在高压锅里炖大块猪肉和根茎类蔬菜,上面放一碗米饭,这就是一顿饭的全部内容。放盐还很吝啬,酱油一瓶能用一年,味精、鸡精之类的家里杜绝,孜然什么的香料根本没听说过。就这么简单地弄一顿饭,吴国英仍然抱怨人为什么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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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5 Q- f! F4 K# s( E人要是不吃饭该多好啊,她看着马爱芜说。, e. p7 |# j* k# h, C3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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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没理她,母亲说话有时没着没落的。然后她又说:还是西方人聪明,做三明治吃,两片面包夹块冷肉和菜叶就解决一顿,中国人真麻烦。5 D0 d9 x: G) S( p! k7 s2 }

$ Y  \! l8 `* n9 v4 b马敬业忍不住了,丢过来一句:嫌麻烦,活着就麻烦,死了才清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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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马上就横起来:你是最清净的,你有什么麻烦?吃现成饭,想睡你就睡,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说着,把那口高压锅顿在饭桌上,道:吃了死的,来吃现成饭,你们。( u% M9 f7 U' E. B/ a$ t

: j  \9 r$ R7 |0 {* Y. O1 c( r这吃了死的是复数,马爱芜明白自己也属于那吃了就负罪的人。  V# O: k7 D) I& i/ m0 r

$ G: E& C) Q0 O$ z" `马敬业打开锅,摇头道:还说吃现成饭。爱芜,拿我腌的小菜来,我们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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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因为吴国英的清淡,早锻炼出一身腌菜的好身手,厨房里几个坛子,酸菜、辣椒、咸蛋都有。这点马爱芜随了马敬业。她手小,从坛子里拿菜方便。父女俩靠着浓重的腌菜才又对付了一顿。吴国英把早饭剩下的燕麦粥跟米饭和在一起,还有半块千层糕,举在手里犹豫了一下,掰碎了也扔进碗里,浇上萝卜炖肉的汤,就着一大块猪肉,吃得还真香。马爱芜偷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深深触动,不由得说:给您切碗猪菜,不放油不放盐,我觉得您也能吃得这么香。4 e& C( y  u1 V) _& Q"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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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把碗一摔,沉下脸来,斥道:你给我放尊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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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 ~" S' ^# N& H3 T马爱芜马上低下头,乖乖地吃饭。马敬业微露笑意,吃饭不语。吴国英气咻咻地大嚼大咽,腌菜根本不碰。据她说,吃了这些东西,她上火、长疮、便秘。马敬业倒像个女人,斯文地细嚼慢咽,吃完饭还漱口,漱口水全部咽下去,一点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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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吃了死的”头衔不知从何时就戴在了马家父女的头上,吴国英心情一不好,吃饭的人都成了“吃了死的”,意思是吃了去死吧,你。叫惯了,几乎没有任何负面影响,两个人从容平静地走向饭桌,吃得正常极了,没有任何去死的迹象。语言暴力在滥用之后失去了其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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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_) b, \8 H  A' d3 ]& T7 `生活的琐事多着呢,即使不吃饭,也还有无数鸡零狗碎的事情等着吴国英去处理。洗衣服算是一大宗:每天要洗内衣,每星期要换全身的,每个月要洗床单被套。洗衣机开始出笼了,吴国英如同得了大救星,可是挺贵,得调查清楚了才能出手。, g( X4 C+ b% m6 y0 d* A) g2 p5 }: U

- m5 ]( _% }) [# J马爱芜上小学就开始锻炼独立自主生活的能力。大冬天的,水冷到骨头里,她就开始独自在外面的寒风里洗自己的衣服,其中最厚重的非灯芯绒裤子莫属。裤子过水以后特别重,马爱芜能把它搬到洗衣台上就不容易。然后打肥皂,用刷子刷,这道工程还好,最难的是清洗和拧干,马爱芜像举重运动员,拎着裤子头,上下在清水里涮。拧干简直就不可能,吴国英教她一部分一部分地拧,或者把衣服折成两半,一头挂在水龙头上,另一头抓住拧,可是手太小,哪里抓得住。就这么着,拧出来的衣服还是湿漉漉、沉甸甸的,拼命往晒衣绳上挂,好不容易挂上去,滴答滴答掉着水,有时就结成冰。马爱芜的小手冻得生疼,冬天通常红红肿肿,长了冻疮之后裂开流脓,惨不忍睹。& ?5 g* N6 a" l9 I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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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吴国英就带回来好消息:洗衣机真的能洗。店里演示了,丢进去极脏的两条毛巾,转一转,出来是雪白的。
9 d% l! }4 e# w马敬业质疑:我认为这个问题还是要多考虑。毛巾上都是灰吧,衣服上可是油啊。9 ?# R( u) a: b5 G6 M

9 a9 w; a. Y3 @  t" @1 j/ j吴国英急了:洗衣机我买定了。你的衣服要嫌洗不干净,你可以用手洗。: v" f9 l5 I! g* s; m4 N; e

1 ^7 n  L* `( D5 V6 J% t: v& x马敬业洗衣服,马爱芜可没见过。于是这一家人迎来了现代文明——机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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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先买的电器是电视机,因为马敬业爱看电视,又不愿意到单位活动室和别人一起看。就那么两个频道,马敬业一和别人看电视就生气,他要的那个频道没看着。结果家里早早有了电视机,马爱芜还被院子里的小朋友们排揎了一阵子,所有的孩子都宣称,他们宁愿和朋友一起分享也不想在家孤零零地独享。马爱芜马上和父母划清界限,指天发誓将来一定和朋友看大电视,绝不在家看小电视。可是没过多久,家家都陆陆续续有了电视机,朋友们也都改弦易辙,坚定地独享起来。这个社会主义大家庭走上了富裕私有起来的康庄大道,永不回头。8 z$ Z7 `0 x/ i. F
再说吴国英的洗衣机,解放了两个劳动力。尽管那台洗衣机还属于早期模式,两个桶,一个洗,一个甩干,手几乎可以不碰湿衣服而完成洗衣大业,对吴国英来说至关重要,谢天谢地。从一个桶往另一个桶转移的过程要求手沾一点湿,迫使吴国英制造一根木棍,把湿衣服挑到甩干桶里。每个星期天,吴国英和洗衣机联袂演出一场,马爱芜是彻底解放了,吴国英只解放了一半或者四成,她的不高兴可以理解。洗衣机只换来短暂的喜悦,吴国英很快又开始骂骂咧咧,当她义不容辞地开始独自承担全家的洗衣大业,她意识到她被捆绑了。马敬业却和他的电视机保持了恩爱的关系,他们同喜同乐,从晚饭后直到深夜。马爱芜不和母亲睡以后,马敬业的小床搭到了客厅里。马敬业乐得如此,毕竟他和他真正的爱侣睡到了一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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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不高兴,其实是越来越不高兴的吴国英在马爱芜刚刚从洗衣服的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后,指派她去买菜。三年级的马爱芜和同学放学回家,每天央求同学陪她买肉买菜,连好朋友都烦了,说:你爸妈怎么不买菜啊?
) {- u+ }; S2 ^: k/ F" P9 p马爱芜回答不了,她那可怜相每次都感动得朋友们不情愿地陪了她。她其实是怕自己去买肉,这么多人一起去买肉,肉店的阿姨也给她割肥的,最没人要的部分。吴国英常常骂:买这么肥的肉,你愿意吃肥的吗?叫他们凭良心给孩子一点瘦肉吃,你都不会说。. w8 y: C8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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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马敬业买肉也太肥被骂。马敬业那种《荷塘月色》的语言方式让屠夫莫名其妙,他对陌生人百般温柔的态度又使他们敏锐地觉察到,这个人你可以揉捏他,于是总买到不好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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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6 h* W( P7 @那时候买猪肉不按肥瘦定价格,全凭屠夫的一双势利眼,手拐一下就多一点或者少一点肥肉。吴国英就能拉下一张长脸,以无神却能刮破纸的眼神盯着屠夫的手,一边警告对方:你公平一点啊,我不会买(不公平的肉)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紧张,火药味十足,个个生活得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到哪儿都不能分神心软。% V5 D6 G) r* @& ]0 j

. f6 M9 q) W. L9 D/ L( E- f马爱芜后来买了一块糟糕透顶的肉,吴国英拿到后,用她冷酷尖锐的眼神把那块肉翻来覆去:都是肥泡子,油都炸不出来,还好意思要人的钱,给他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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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包油腻腻的肉又回到了马爱芜的手里。两边都是成人,把她一个孩子像皮球似地踢来踢去。第二天马爱芜去退肉的时候又请求好朋友一起去,壮胆。她低着头,把肉拿出来举着,根本不敢看肉店阿姨的脸:我妈说的,肉太肥,连油都炸不出来,让我退。! z" T$ \6 r" ]7 T& e& V5 P,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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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那女人接过肉,往案板上一摔:什么人家啊,非指使个小孩子来买肉,以后你别来了啊。那语气像是,要来你大人来,咱们单挑。没法跟孩子怎么着,大人别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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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K' \# C1 `' @) c  N马爱芜等着,终于说:阿姨,我给你肉了,你还没退我钱呢。
6 j( a( w" t" V+ @+ K那阿姨就用油手拿了张油油皱皱的票子塞到马爱芜手中,说道:快走,以后别来了。
" b$ q& [6 _! [/ t被告之别来,马爱芜如释重负,回家向吴国英传达了肉店指示。吴国英接过油腻腻的票子,没说话。马爱芜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觉得你们都在欺负我。说着,自己的感情就涌上来,脑门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3 Q5 X3 D: ^# Z% P2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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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背过身去,假装做点什么,没好意思的说:就是欺负欺负你。
' D4 l) t, p8 m马爱芜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任眼泪大颗地滚落,却也不好意思哭出声。$ G7 Q8 f  m" j/ q  V: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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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夫妻之道取决于两个人的态度而非条件。做而不怨为上等,不做不怨为中等,又做又怨为下等。1 a* k1 u4 m( w2 v- S
独立的能力当然需要锻炼,而且需从小锻炼。什么年龄的孩子能做什么事,怎么引导,却费功夫。家长出于什么目的锻炼孩子?如果单纯地为了给自己省事,当然会省了引导、总结的麻烦。锻炼是否能顺便得到就要看孩子的造化了。
大型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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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无知者无错  A6 Y3 D$ _-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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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的一口烂牙据吴国英说来自两岁时照顾她的保姆。可怜的保姆搞不掂两岁的孩子,只好拿糖来拉拢。她用自己微薄的工资买来便宜的糖。。。故事讲到这里就完了,马爱芜的现实剧拉开序幕:她坐在牙医的宽大的椅子上,灯光惨白,打在脸上。刑具挂着、摆着,尖锐、有力。椅子如此笨重,钢铁般的冷酷,马爱芜常想,这跟江姐的老虎凳不相上下了吧。. V- y: v: C- }+ [! m

5 Z" ~+ A% r/ z3 u5 l. n! }. j. S童年如果有了糖的甜蜜,伴随的便是牙医的残酷。这真是矛盾的统一。在没有保姆的日子里,马敬业也带回过进口奶糖和北京的巧克力。马爱芜何等地欢呼雀跃,她精心收藏了这些使她痛苦如江姐的精致的糖果,一天只舍得吃一颗。一家三口因为满足了女儿的快感而同时沉浸在合家欢乐的幸福中,没有人想到牙医和他的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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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r- A2 Z1 N+ e! m孩子的乳牙因为要换就大肆虐待,极不尊重。马爱芜的一颗乳牙坏到极致,成年牙齿也长不出来,只好在空洞里安假牙,假牙的挂钩把被挂的牙弄坏,连假牙都不敢带了,丢城失寨,败绩历历可数,有望一生折腾下去。这是后话,既然提起这话,等不及先说了。0 A, S& c9 e' w; [" ~0 R" s

6 q) B# Q3 c% ^* d' b马爱芜身边的小朋友们同病相怜者还有好几个,一笑就露出黑色、残缺不齐的门牙,好似浑然天成的岩石,奇形怪状地悬在洞口,具有某种艺术特色。只要孩子不疼得呱呱乱叫,就没人来关心这排岩石。吴国英的同事于是真的儿子张鸿宇最绝,几乎没有门牙。都是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吴国英看了他好多年。诧异于张鸿宇的耐力和他母亲的淡定,她小心翼翼地问过于是真:都这样了,还给他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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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 G. P" I* v' [  d  Q于是真不屑一顾:乳牙会换的嘛。$ ?! T; d: U2 h; }2 b* f

- |2 M6 ^' @  O8 j8 {& a吴国英没敢跟她争,人家正读博士呢,学问高得,走路都腾云驾雾。而且你瞧瞧这两口子自己对牙的态度:丈夫老张牙周炎严重得整口牙都松动了,牙医建议他洗牙等等措施,他老人家嫌麻烦,嫌贵,把整口牙都拔了,安上假牙。路上见了,他灿然一笑,还真觉得英俊了不少。他自己那口天然的牙没法看,焦黄略黑,边上泛着红肉,参差不齐。吴国英瞧他得意了几天,心想,那双腿还短了点呢,锯掉安上长长的假肢,只怕这家伙更得意了。人家就那么坚强,假的都使得那么顺,吴国英嫉妒着呢,她自己这一套天然的器官还天天闹别扭,怎么呵护都不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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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是个优秀生,长得也不赖,可惜那时没有校服,若有校服,吴国英就不至于头疼该给她穿什么上学了。吴国英自己不打扮,也知道小女孩喜欢体面,做过几条裙子,之后忙着跟神经衰弱、骨刺增生、肠炎胃炎、肩周炎、便秘、更年期综合症等等进行斗争,再也没出手过什么衣服。平时倒也罢了,一搞活动就抓瞎。虽然每次要求都雷同,左不过是白衬衣、蓝裤子之类的,可谁能保证那一天就正好有一件洗干净了的白衬衣,是蓝裤子而不是灰裤子呢?如果不幸没有,那么就用就近原则,上次洗了却没洗干净的白衬衣就穿了去吧,顾不了那么多了,老娘还得赶着上班呢,下了班还得买菜做饭伺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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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去上学,班主任指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叫你穿白衬衣,你穿件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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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_. D" T7 h5 ~. C9 n# v  a下面同学笑翻了,马爱芜像要出嫁的小媳妇站在门口,羞得无地自容。又羞又怒的她把恼变成恨转嫁到老师身上,她倔强地看着老师,那意思是老师你不该这么说话。班主任无奈地挥手示意她坐下,她顶着一头乌云过了整整一天。回家跟吴国英说你给我穿了黄衬衣,被笑话死了。吴国英轻蔑地说:一帮子小市民,衬衣旧点能闹这么大,没见过世面。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我们是有知识有理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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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J* \9 W* _6 d+ X3 f3 E马爱芜那头乌云其实很多年都没散得了。事情一桩接一桩。  p" u7 v. @8 P$ Y# ?  a5 X! }/ c.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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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吴国英出奇地勤快,不说上街买条便宜的蓝裤子算了,她极有创意地把自己一条旧得不能穿的灰裤子剪短,又风风火火地去买染料,拿大锅煮,煮出来一条蓝灰裤子,且稍肥大。如此应付学校要求,整个过程耗时、费力、耗材料,结果还差强人意。可想而知,马爱芜那天有多难。这次班主任没说什么,也不看她,孩子穿成这样,明摆着不是孩子的错,苛责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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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命的问题还是那个鼻子。天生的鼻炎,从七、八岁上开始,浓浓的鼻涕一把一把的,擤不完,好像一口井,极有生命力。有时候堵得厉害,两鼻孔一丝气也透不了,张着嘴维持呼吸,不一会儿就口干舌燥,喉咙也疼起来。鼻子不通,造成头疼,浑身一百个不舒服。什么医生都看过了,医生居然打着哈哈说:鼻炎哪儿看得好啊,长大了就没事了。$ b% w" T8 x)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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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鼻喉科敢情是摆设。医生无能为力,医院还有吸鼻涕机,橡皮管子插到鼻孔里抽得鼻腔里生疼,直到连着管子的瓶子里白花花的一大瓶鼻涕。马爱芜狂想:这都倒到哪里去了呢?8 c" n8 V1 v: O% }" s. m7 [

; E& k4 ~! s7 B  `7 ~这一招真是没用,抽完了鼻涕,没把病原去掉,还是源源不断地擤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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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I9 O' N% D$ t马爱芜每天在课堂里那鼻涕可往哪儿搁呢?要是有个吸鼻涕机,带那个瓶子就好了,瓶子还得深色处理,或者不透明,免得别人看着恶心,不是每个人都有医务人员的抗恶心能力。可是没有吸鼻涕机,一切都得因陋就简,简到连手帕子、卫生纸都没有。大鼻涕来了,拿手擤出来可放在哪里好呢?小一的马爱芜就往课桌底下擦,她的课桌底下干了又擦,擦了又干。人人都怕她的课桌,换座位也得换课桌。老师因为她成绩好,不说她什么,同学可就没那么微妙了。他们偶尔会有雅兴来检查一下马爱芜的桌底,把自己刺激刺激。最壮观的情形是大鼻涕还新鲜、长长地坠着,令观者惊呼。马爱芜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和冷漠的面容来扛起所有的羞辱,她知道这事即使告诉吴国英,也没什么结果,轻蔑地将之称为小事,不必担心小市民的贬低而已。而马敬业至今还有往桌底擦鼻涕的习惯。% x* a2 @% d) T1 c+ R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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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涕靠着某个机会把马爱芜狠狠地算计了一顿。那次全校停水,每个水龙头都流不出一滴水来,一滩鼻涕就糊在了一个水龙头旁边的墙上。那墙就在马爱芜那一班学生玩耍的地方。其实那个年龄的孩子流鼻涕是常有的事,谁抹的,还真不好说。但是马爱芜的鼻涕平时名声太大,几个同学一商量就断定了是她。她被最高大的两个男生押送到现场,几乎是全班审判:是不是你弄的?: q) T& s/ Z, `* h* y8 }  u. g

! m2 V' @9 b, t' U7 e" g贫下中农斗地主的架势。班主任平时挺宠马爱芜,所以同学决定走群众路线,避开权力,设立私刑。马爱芜急着争辩:不是我弄的。+ p2 ^; u- E"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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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还真冤枉了她。可是斗地主的火焰一旦升腾,就熄灭不了。群众挥着拳头喊:你要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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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哭了,她要去拿纸,“用手擦掉”,流氓行为占了上风,明摆着闹事欺负人。两个男生抓住马爱芜的手擦在鼻涕上。马爱芜又恶心又委屈,嚎啕大哭。群众们得逞后,也不管是否擦干净了就做鸟兽散。马爱芜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找水龙头洗手,校园边上一个洗菜的女人给她浇了点水洗了手。她泪眼朦胧,一脚高一脚低地走来回的路。她简直没有勇气再跨进教室的门,但是她不得不跨进去,同学都出奇地安静。马爱芜没告老师,她从来想不到把自己的麻烦告诉老师换取帮助,尽管班主任对她挺好,什么事都提携着她。( n$ S  l1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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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群儿童在集体屈辱了马爱芜之后不久,高票选举马爱芜当选区级三好学生,选票无疑来自那些至少是起了哄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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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生活最重要的部分无非是吃的、穿的,是细节。如果把这些基本的东西忽略,生活不仅艰难而且空虚。热爱生活的人不能不关注吃穿,不关注吃穿的人又能真正持久地关注什么呢?对孩子而言,生活刚起步,细节,他们的难处,正是父母要帮助、引导的地方。忽视,甚至不屑都把孩子推向孤独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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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大权在握; I- S& m) L: Y'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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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冬天一般天黑以后才下班。宿舍楼离办公室举步之遥,他溜达着就能回家。夏天如此之长,马敬业也熬不到天黑,就在校园里闲逛。碰见住校的女生,他就笑眯眯地,见人家提着塑料袋,就问她们买了什么东西。女生如果买了卫生巾之类的,往往笑而不答,马敬业偏要刨根问底,一直把姑娘们问得撒腿就跑。这边厢马敬业还挺满意,小小地玩了一把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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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马敬业出来遛得略早,偏偏赶上一位冬烘之气极浓的老教师训斥一帮孩子。这帮孩子不过小学一年级,校园门口夏花开得如此绚烂,孩子们一人摘了一枝。冬烘先生指着花坛上“不得攀折花木”的牌子唠唠叨叨讲了半天,突然见马敬业走过来,更有精神:马教授,这是令千金吧。你看你看,爱护公物,令千金是如何爱护公物的?教授的女儿,不做榜样,至少不能损坏公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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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Y3 a  p3 r' k6 ^教育女儿的现场就摆在面前,老先生提及教授的头衔,且不加副在前头,真是给足了面子,令马敬业的自我意识瞬间庞大,所谓惺惺相惜,马敬业义不容辞,跟冬烘得配合一把才行。他上去就给马爱芜后脑勺上来了一下子,厉声道:从小就教育你爱护公物,越大越不听话。回去写个检查,交给学校领导,看你还犯不犯这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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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频频点头,对马敬业的合作态度及表现非常满意,能与他联袂演这一出戏的,舍马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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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把女儿拉走,其他孩子也就势撒丫子逃之夭夭。敢情马爱芜做了回靶子,让父亲的同事可以得逞。% l* |  C9 l+ u) C7 f0 |- C4 ?' [# c- @

# K: K" \7 O' J为什么你马敬业的女儿就成现行反革命,被揪出来批斗了?吴国英一边摘菜一边骂:他一个糟老头子活腻味了,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等着抓个什么由头好掰活两句,要不然他嘴都憋臭。跟这种人你较什么真啊?拿咱们的孩子配合他表演,全院也只有你这个笨蛋会吃他这一套。, g4 M0 r/ V( J% m2 r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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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舌战从来不是吴国英的对手,仅以简单句型回应:我教育女儿不需要你干涉。6 g; W& x  t7 O  f* ]/ ]

* }' v; C) h' G8 j" A吴国英从鼻孔里响亮地哼了一声:这时候你想着教育女儿了。是你教育女儿,还是那老头子教育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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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气急败坏,冲吴国英吼道:你给我闭嘴。又转身对马爱芜凶道:检讨一定要写,现在就开始写。一面张罗纸笔。, P  g1 ]5 B8 \/ n4 M0 [7 B5 K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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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在一旁冷笑:孩子会几个字?写了又交给谁去?你要给我,我还嫌你麻烦呢。1 W+ P  {# k, b*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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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这次是自言自语说的,马敬业纵然听到,也只能装没听见,免得又生口角,怕在孩子面前败下阵来。他实际上心里一咯噔:是啊,这检讨交给谁呢?管校园基建的李副校长?人家李副校长精明能干,说一不二,常常一句话能把人呛死。他没空玩什么小孩游戏,马敬业可不敢拿这种事去自讨没趣。他平时跟人家连招呼都打不上,李副校长走路如风,马敬业还没决定好跟人用什么笑脸,人家就已经过去了。难道交给园丁纪老头?切,马敬业又一心的鄙视,堂堂一教授,给一花农交检讨?只怕他还读不懂。这回马敬业自己忘了加“副”。把检讨交给那发难的死老头子,的确有些八竿子打不着。过几天碰见他,把检讨交给他,他掏出那副缺腿少胳膊的老花镜看个半天,还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都有可能,那是个老糊涂了。: {. o$ e1 K3 n

& @5 j: |7 P! H7 Q淫威之下,马爱芜已经开始写检讨。为交给谁愁得不行的马敬业干脆把这当做教女儿认字的机会吧。基本上是马敬业说一句,又写一句,马爱芜照抄,完成了检讨:我,马爱芜,于6月24日在校园前花坛摘花一枝,系损害公物之错。我认错改错,决不再损害国家、集体的任何一物。敬请大家监督。# n# H3 s  Y" i" _

( s/ o5 O( r  E% i; [$ l及至成稿,马敬业又喜上心头,既然已经说服自己这是马爱芜的一次练习,练得如此文采,字也有长进,怎能不喜?他甚至把手放到了马爱芜的头上,语重心长地说:检讨写得不错,字也越来越好。我早就说过你像我,像我,这些都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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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8 }/ w+ p4 E7 e! x$ U# |# v/ l至于那张写了检讨的纸命运如何,只有马敬业知道。对马爱芜来说,最忿忿不平的是,都摘了花,其他孩子逃之夭夭,不了了之,只有她被大卸八块,动了筋骨。马敬业是这个事件的帮凶,他不但没有保护女儿,还和敌人站到了一个立场上来整治女儿。马敬业的沾沾自喜好自作多情更加重了马爱芜的别捏,她把头从马敬业的手掌下抽出来,跑到吴国英那儿去了。# O$ O; H+ K! T5 b5 Z0 K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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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和吴国英都靠读书翻身,从农村来到城市,从中国最底层晋升到天之骄子、精英阶层。邓小平把他们捧上了天,马敬业乘机膨胀到自己的几倍大。平时读XX党领导人的个人传记时,他长吁短叹,一会儿为他人生命的丰富,一会儿为自己怀才不遇的处境。在现实生活中,跟学院食堂的工人都不知道怎么多要得一个肉丸子;在梦想的世界里他狂想,如果他得到了毛泽东的机遇,谁又能说他马敬业不能驰骋疆场,做开国之君呢?他就这么热胀冷缩,周而复始。
; W3 \8 b% s2 V论到成绩,马爱芜得了父母的基因,既有他们严肃认真的态度,又具备了清晰准确的思路。读书翻身的思路贯彻在她的身上。从踏入校门的第一天起,马爱芜就小脑子绷得紧紧的,上课,做功课,自觉得不得了。语文课小测验她有两个词没默写出来,就一直哭到放学,放学那一刻也是哭着出教室的。班主任还雪上加霜:这回学到教训了。8 v, x% o, |. Z# Q) Y

6 r2 V/ V! s8 b# c, [' u9 K# v要强到这种地步,父母就该省省心了,可是马敬业和吴国英因为不能像其他父母一样常常有声色俱厉的机会而失落,所以就像模像样地开了个家庭会议。会议决定,马爱芜所有的考试成绩都必须在95分以上。马爱芜坚决拥护这个决定,任何95分以下的决定都有辱她的智商。小学一年级的马爱芜当然经验不足,她哪里知道生活、命运如此多变、难测,再努力,考个94分也是可能的。等到马爱芜悲痛万分地拿回94分时,马敬业和吴国英正襟危坐。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问题的根源是什么?必定是马爱芜不够努力,粗心大意,或者智商不高。解决问题的方式呢?马敬业和吴国英都很紧张,有点不知所措。也许这么接近的分数可以大事化小,孩子已经努力了,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两人对看了一眼,会意:不能放过,这次放过了,还有下次,那以后还要不要那个决定了?于是马敬业发话:没有考过95分,你要记住这次的失败,把失败化为成功之母。这次打三下屁股,下次会更多。' k' y, o. t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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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完,重重地打三下屁股。马爱芜在这严肃的气氛里还是能觉察某种荒唐:父母即使在体罚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干,干了以后预期什么效果。* \% k4 {  X  n5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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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做父亲心里十分没底,事情来了往往没有应对之策,胡乱抓个什么家什用了再说,自己也知道很失败。可是有一个方面他很坚决,就是简朴。出身农村,马敬业跟吴国英在这个方面步调一致,马爱芜没有回旋的余地。父母二人都窝囊地穿戴,互相理发,吃的东西决不浪费,马爱芜耳濡目染,不可能讲究什么。她小小的心若是欣赏了什么漂亮的衣饰,都会假装鄙视一下自己。轻浮,吴国英对修饰打扮的女人下了这么个定义。可是当母亲出现在同学面前时,马爱芜多么希望母亲能苗条一点,甜美一点,穿得体面一点。她为自己这个希望而惭愧,偷偷地在心里向母亲N次忏悔。儿不嫌母丑是公理,马爱芜不敢当唯一一个嫌母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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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地来说,马爱芜顺从了父母简朴的要求,可是马敬业越线了,而且越得太多。原来马敬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囤积了一罐进口奶粉,自己不舍得吃,也没拿出来给老婆孩子吃。他那个打算,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好东西留着比消耗掉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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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放着他也忘了,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了个漂亮的罐子,似曾相识。打开一看,里面满目疮痍,尽是白色的肥虫,还丝丝连连地牵着挂着。马敬业后悔心疼得眼前一黑,想了半天,决定和家人分享这罐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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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6 A. Y: ]7 [0 K( E, w+ P用开水冲泡了之后,肥虫都雪白僵硬地浮在面上。一家人面对这美食,很紧张,也很严肃,马爱芜几乎瑟瑟发抖,她看了第一眼就不能再看第二眼。马敬业大义凛然地喝了一大口,镇定地咽下去,然后盯着马爱芜,坚定地说: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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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_& s, \0 q! v8 O: g4 L2 J/ s$ T马爱芜低着头,轻声问:为什么要喝?. H7 T0 [2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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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顿了一下,道:奶粉是好东西,有营养,而且是进口的。4 }/ {- o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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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虫了还是好东西吗?* a( a2 [1 m$ H; X9 G! ~) x( F

" r% a, N- P" l长虫了更好,虫也有营养,广东人还煎蛹吃呢。马敬业急了:你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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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9 Z* y4 q/ c$ i+ n8 J我喝不下去。% _5 k2 T3 c3 F3 [) r8 u

& O( e& h: H4 O. _0 ?0 M& ]你一定要喝。马敬业逼着马爱芜。吴国英也没喝,坐在旁边看,马敬业不敢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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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回合下来,马爱芜发抖的手握住了杯子,她闭上眼睛,却反而更在脑海里把几条浮起来的肥虫放得老大。她手里杯子掉在地上打得粉碎,奶水四溅,肥虫游走。马爱芜干呕着,头发散乱,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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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惊呆了,他赔了奶粉又折杯子。这孩子这么复杂?不喝就把杯子打了?他站起来有些气喘:你,你打算把杯子砸了就不用喝了?3 S1 {3 E* ~  l*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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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拍着女儿对马敬业说:算了,你看她这幅样子。- h" J; F; r0 N$ X5 v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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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动荡之后,马敬业偷偷把奶粉倒了,留下精致的罐子以作纪念。+ n& b$ s. P! X- V

+ R" K, w/ ?8 S; Q* L6 L点评:做父母的是不是应该在自己心里把关于人生的理论道德体系整理清楚再考虑生孩子?等孩子出来了,以不变应万变,而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把教育孩子这事做得很没有头绪。孩子虽然小,眼睛是雪亮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大人稍不真诚地做事,孩子马上就能明白。唯一能让孩子信服的就是诚实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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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七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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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谟认为嫉妒之情只会产生在境遇相似的人身上,比如一个士兵会嫉妒他的班长,而不会嫉妒他的元帅;一个作家嫉妒一个比他更出名的作家,却不会嫉妒一个在量子力学上极有成就的物理学家。马敬业是休谟理论没有涵盖到的一个特例,他不嫉妒他的系主任、副校长,甚至校长,因为他们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没有真正的学问,靠剽窃、拉关系、任人唯亲、巧取豪夺来获得他们的既得利益。举校皆浊唯独马敬业清。连食堂里都充斥着既得利益者的远亲们。食堂里的炒肉从来没有瘦肉,如果有一丝瘦肉华丽现身,一定是大厨们刀功不足,在他们割瘦肉自留或孝敬远亲长官时失了手,错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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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嫉妒他国家的总管、副总管们。因为相聚遥远,有如瞭望星辰,马敬业无法亲眼看见他们的手段。只因为那些以正史口吻记录的传记,讲的都是能摆在桌面上的事,马敬业为之倾倒:怎么人就有那么高的境界和志向呢?你光听听那名字,泽东、恩来、少奇,一听就是要罩住别人的。再看看自己的名字,敬业、爱芜,多小气,一副可怜巴巴讨好人的相。再看看人家的孩子,出国留学,留学成绩优秀,回来就做要员、总裁。人家怎么就世世代代牛逼哄哄呢?哎,马敬业越来越喜欢叹气。那些出大名干大事的人,尤其掌握权柄拿全国人民开刀如探囊取物般好身手的人令马敬业耿耿于怀。他也损失了青春,青年时无所事事,搞批斗,做表态,还打了一房子的家具,流行啊,革命群众,男的打家具,女的织毛衣,都没闲着。可是马敬业不怨毛主席,那是大人物,草民怎知大人物之志。被损害,被耽搁,甚至被饿死、整死都是应该的。如果换位思考,他马敬业恐怕也不得已而为之。奸雄们有理想和坚强的意志,当马敬业读到希特勒最后关头对德国人的失望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德国人软弱,没有坚强的意志”,中国人何尝不如此?为蝇头小利而败坏,从高位到草民,皆为眼前利益奔走,毫无眼光。
' _" }1 ^' a4 Z' }& T8 f: S马敬业在办公室感慨万千时,一条腿挂在他座椅扶手上,身子倚在靠背上,这样坐比较随意舒服。有时学生进来问问题,他也这么敞着裆跟人谈话。7 `& [! i4 q  O6 Y8 _3 B: m" {

& v: G( }; y1 Z  R张鸿宇的爸爸老张和马敬业是一个办公室的,此人非常和气低调,与办公室的每个人都能寒暄。马敬业觉得老张低调乃不得已,和气就更加必要了。此人出身于农村,毕业于工农兵大学,如今又不学无术,既不肯再培训又不愿意自修,从来不见他有什么成果,只在人际关系上下功夫,竟然也混得和马敬业同台讲课。马敬业跟他说话自我感觉特别好,一来显得自己平易近人,二来老张就有这本事让对方感觉特别好。这老张一生得到两件好东西,一个是上嫁了于是真,一个是生了儿子张鸿宇。于是真倒也罢了,这张鸿宇真乃神人也,从小过关斩将,第一名永远不倒,在省里全国拿了无数的学科竞赛奖。张鸿宇就要高中毕业,老张实在不必紧张,却作秀似的紧张得不行,一有时间就暗自替儿子摩拳擦掌,有时还哼哼,仰天长叹,故意招人问他,好提起这个话头。最喜欢问的就是马敬业,高考使人心跳,使人沉迷。高考其实就是科举的延伸,科举虽然中止了,其精神未死,在中国人群中,高考成为新的人梯,做人上人,做治人者,从孔子时代起,知识的力量就用在这上头。  V4 X# n! T( R4 f8 t

4 _" L# Y. W* V6 C. k: e* c4 E4 O进入倒计时,高考还有10天。老张一进办公室就宣布。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办公室里五六个人都是过来人,教的学生也是过来人,谈起高考,这帮人想到的是青春、幸运儿、天之骄子,高级人类等名词,光折射到自己身上,别提有多爽。大家会意地微笑,充满激情地鼓励老张:你的儿子还用说?不是清华就是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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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X- J# g) {0 }" k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后代没有没落,也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了。马敬业在这样的氛围里喜得浑身发痒,矫情万分地说:不如报人大,我的母校,人大也是好学校啊。; S. J3 d0 N& z

  L& m/ {. n* T% R% F牛副教授从来没买过马敬业的帐:人大?切。老张,你的儿子非北大莫属。你儿子是人才,人才就该上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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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8 _7 ]7 O  ]# s% M: z" J  A% L. m哼,马敬业一别脸,只跟老张交涉:我在人大的导师交情到现在还不错,可以帮你捎话。+ P" `& d  W5 N* Y7 B

0 T* }/ [' V: U. B老张,传传经吧,怎么把孩子培养得这么优秀。写本小册子,我们大家给你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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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 k# o; e0 [0 F' n+ N  Z老张的儿子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老张除了在儿子身边打打太极拳能干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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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e9 V9 g. j1 j, T1 h我看老张最大的贡献就是他基因的奉献。/ w( Z. u; I1 y% `*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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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正色道:言传身教还是很重要的,孩子是书堆里长大的,我们两口子又没停止看书,孩子的自觉性从小就培养了。6 H; D! Z2 O. S0 \
所以,老张,写本《清华男孩》,肯定卖。最年轻的小王总算捞到了发言权:一定要强调你儿子智力平庸,经你这么一倒腾就啪地这么优秀,给平庸的人一线希望,人家才买你的书啊。2 Y3 P4 l7 ^& s& }6 u1 J, B3 V
牛副教授冲着小王笑:小年轻,脑子里尽是钱,蒙坑拐骗也在所不惜。你等等吧,人家儿子还没考呢,就清华男孩了,混搅什么?
8 U! A$ J0 u# U1 r小王叹道:世事如此,我又奈何?以前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商品经济,学点手艺,总得变成商品吧。! q& h, w. b' x4 Z, F
眼看走题,离科举远了,进入马敬业不熟悉不擅长的领域,马敬业要赶快拉回来,他跟老张说:现在是给孩子大补的时候了。
. W) {* ^2 _5 E; ]6 U5 A3 x老张答:何尝不是?他妈蜂王浆什么的一直给他喝着,不吃食堂了,天天给做菜,按营养书上说的做。
9 v& v- c  y7 S- y! Y两人渐成私语。办公室其他人被卷入经济大潮的讨论中,似乎更加激动。8 U2 ?4 ~8 y# b' H
马敬业回到家,他还记得马爱芜最笨的记录,一天没做出一道数学题。想起他就心痛。本来这个女儿出生时他感觉就不好,从产房里传出消息是个女儿,他恨得拔腿就走,到外面高天阔地里跟祖宗哭诉一番:他这根独苗断后了!好一通唏嘘,多年后依然心痛。不知凭什么,他断定了这会是个男孩,因为他必须有个男孩跟祖宗交代,因为老天曾经一直眷顾他。打击如斯,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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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B7 P- g$ S5 h+ a' V' w3 k还有10天就高考了。马敬业也宣布,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吴国英。满头大汗,只穿背心裤衩,浑身松松垮垮的吴国英头也不抬地回答:关你屁事。8 M5 `# q4 T3 W  X
有回答就好。吴国英时不时扮演墙,给他一个完全的沉默,使他无可奈何地叹息:家门不幸,娶妻如墙。
" h7 w2 t% H& t2 F  s马敬业也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肥大,却遮得不很严,时刻有走光的危险。他在他年轻时打的一个沙发上坐下来,沙发上蒙了一层塑料皮,因为多年汗水的浸润,皮上有些微白色颗粒覆盖,吴国英称其为盐碱地。这沙发只有马敬业一个人坐,他自如地将背靠在盐碱地上,老汗新汗混在一起,他说:老张的儿子就要高考了,我估计他至少能考上人大。0 Z2 F! Z! }" T; B1 M8 G& k2 C/ C7 |

* w+ {$ {4 X/ S沉默。; g8 a) r' @3 V
他看了一眼正在做功课的马爱芜,叹一口气道:人家的儿子怎么就那么出息。还参加过省里数学竞赛,得了一等奖。不像我们的孩子,数学一点也不突出。! t; z0 {* B+ o
出于护犊之情,吴国英开始说话:数学好就一定有出息?张鸿宇让他们两口子弄成那个样子,才叫人害怕呢。从小放在乡下带,差点没病死。接回来,两口子又不肯做饭,全家吃食堂,食堂那菜有营养吗?你看他瘦小的,就要成人了,比爱芜能高多少?走路老低着头,根本不敢跟人对眼神。背也驼了,连白头发都有,跟小老头似地。能考上北大清华又怎么样?为将来挣个饭碗而已,他心里不见得有多高兴。2 B' v, i6 z% D6 H7 ^9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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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说着,眼皮耷拉下来,不知怎么搞的,她真替张鸿宇伤心。那孩子,在她心里隐隐占了一角。3 F9 {6 N/ Z, w" C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高兴呢?马敬业疑惑,这么有成就的孩子怎么可以说他不高兴,好像他自己除了学习就什么别的也没干过。; j) _* V" i: d# H7 p- Q
吴国英不再回答,她感到生活的重量如空中沉重的乌云,她喘不过气来。老张的儿子是吴国英眼中真正的悲剧:小的时候被父母放弃忽视,乡下托养的人家连亲戚都不是,能放得下的一家就放下了,赶回来干革命。大一点回来被这两个号称父母的陌生人催逼,给他们争脸。如今拿他自吹自擂,这就是做子女的苦,做父母的乐。吴国英没有去看马爱芜,她的心可以看见这个孩子努力做功课的背影,她此时心里满是怜惜:小生命来到世间,父母没有给她多少根基,全凭自己去争取了。马爱芜不是天生聪颖的人,但她懂事,努力。她的造化不知怎样,连天赋极高的张鸿宇都要熬到那个份上才能脱颖而出,马爱芜恐怕混个中游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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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1 C: i/ A* v. l& |8 C! ?马敬业还是不长进,分数出来,发录取通知,他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与老张同进退,回家就报告:超重点线40分啊,我看我们省的理科状元就是他了。我说他是清华的材料吧,果然就是上清华。太好了,清华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天下。3 U! L1 i3 z' I
吴国英见他疯得厉害,一瓢冷水浇过去:你什么时候说他是清华的材料了,事后诸葛亮。再说人家儿子出息,你跟自己中了举人似地发疯干什么?* N. Q6 d9 C4 ~/ f# T
马敬业被提醒了,别光顾了自己过瘾,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这儿,教育的最佳时机。他装腔作势地对马爱芜说: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数学一定要搞上去。张伯伯是教授,你爸爸也是教授(再次故意省略副字,几成习惯),张伯伯的儿子能考上清华,你也不能给我丢脸,从现在开始你要立志,给自己定个目标。长远的嘛,向清华看齐,最近的,给各科定个分数,一定要达到。这个期末考试你没有得到双百,下个学期把目标定在语文数学双百分上。写下来,写在计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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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R2 ~  `1 i0 W3 x: B* i怎么写呀,这也要写吗?怎么可能忘记呢?马爱芜为难地抱怨。, u% G1 _# h/ p
马敬业拉下脸做严肃状:从开头就要态度认真端正,现在写一份计划书,写吧。
' H. r1 `: K4 U0 ^马爱芜一边磨磨蹭蹭地取纸笔,一边嘀咕:张鸿宇家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呢,他曾外公中过举,当过清朝的官。他们家什么书都有,不像我们家,只有单位发的毛选、邓选。人家那儿才有真正的书香。( |1 b* D  c: \& v6 R
我们家只有书臭!马敬业浊气十足地憋出这么一句来,表达对女儿比较评点的不满,然后就气得再也说不出别的来。实际上他暗自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回击女儿的话。女儿是用其人之计还治其人之身,马爱芜对那个“书臭”并无异见,读书读到冬烘,可不就是臭吗?评点父亲,并开始挑战之,马爱芜刚刚开始,马敬业这才领教了小人儿的厉害。不过,真正让马爱芜惊奇地开始审视父亲,还是缘于马敬业的一次感情戏演出。2 y) Q2 a0 y/ W* I; h.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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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马爱芜当真考了个双百分,自己得意了半年之久,马敬业拿出去炫耀谈论了N次。去参加那个学期的家长会时更是不让吴国英有任何篡党夺权的机会,他马敬业去定了。即到了会上,娇羞脉脉,怀着忐忑不安之心,恐怕会被当典型表扬吧,如此心潮起伏一个半小时。老师居然没提这茬儿,会后也没有特意来跟马敬业握手祝贺。直到忿忿不平地回家,马敬业还在大呼小叫地批评小学老师素质不高,家长会开得没有重点,成绩不提,全讲纪律、体育,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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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马爱芜单独在一起时,马敬业一只手搭在女儿肩上,柔情满腹,他说:你是好学生,我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不知道你对我怎么样。; R( t( z0 B, N6 e7 G
马爱芜惊奇地看了马敬业一眼,发现他是认真的。马爱芜吓了一跳,不知道父亲意下如何。马敬业看起来那么纯真,他在跟女儿交流感情,交流得很幼稚尴尬而已。马爱芜还是小孩子,当然不明白,她寻思,跟我谈恋爱吗?父爱是不求回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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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国人爱比,拿自己的孩子跟别人的比更是津津乐道,只顾自己过瘾,却毫不考虑游戏中被迫做道具的孩子有何感受。父母恩深,也得看你怎么表达。表达起来一副猴急,那点自私,那点唯我独尊的底就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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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交友误事3 L4 {3 }'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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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单位发了些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马敬业将一部分收好,准备请两个老同学及其家属来家里吃个饭。这是一年一度的事情,而且轮流做东,每家三年才准备一次。马敬业提前两个星期发了通知,写好菜单,把菜名在菜谱里找到,折好那几页。虽然做菜是最后二十四小时,顶多四十八小时之间的事,筹划却耗了两个星期的心思。这两个星期里马敬业的情绪亢奋,一生唯二的朋友,聚一聚,当然高兴。马敬业父母早就没了,亲戚也断了联系。至于吴国英的情绪,与马敬业的亢奋比肩而立的,叫做恶劣。我最讨厌这种事,拉拉扯扯的,没完没了,干什么?她脸色铁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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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小的时候还知道乡下有外婆。她刚出生时外婆来帮忙带过几个月,后来身体不好,帮不上忙,又回去了。回去没多久就半身不遂,乡下几个舅舅照顾着。跟吴国英闹得很不开心,大概因为吴国英把母亲累病,自己不承担责任,反把负担扔给乡下的兄弟,钱也汇得不多。吴国英这边以为仁至义尽,钱不能再多寄了,孩子又小。后来外婆去世,吴国英就再也没有回过乡下,跟那边断了似的。这一家三口就这么孤立于世地过着小日子,与世界并没有什么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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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R6 F2 z+ m: ^2 @到了那一天,丰盛的菜摆了一桌子,马敬业还请大家喝点小酒。吴国英帮衬着,挺给面子。酒足饭饱后,客人离席,马敬业送客回来还满面红光,回味着刚才回荡在房子里的人情味。面对满桌满厨房的狼籍,吴国英瘫倒在椅子上呻吟:我就怕这个。
* c& B: r) d; o: P# z: B* ?马敬业自知应该上阵表现,拿东拿西的,平时练得不够,一下子上这么大的场面,不由得满头大汗也扯不清楚。忙了好一阵子以后,场面即使没有变得更狼籍,也可以说没有任何改观。吴国英的头痛加剧,马敬业的表演又令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没用的男人。她恨不能立马起来,把那一桌子加一厨房的狼籍连同那中间乱转的男人包在一个大袋子里扔出去,这样,她的头痛才能消失。她闭上眼睛来平息内心的恨与烦躁,等着它们一点一点溜走、消失。最终还是她来收拾这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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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9 c3 Y: u同事中,马敬业在本单位跟同一个办公室里的老张平常还能聊一聊,说说对方的孩子,各自的大学经历,算一个概念模糊的朋友。新一轮工资晋升的机会来临,不是说相同资格的人都可以晋升,偏偏只有几个名额,分明故意制造人民内部矛盾。而且都是暗箱操作,没有民意,也不靠学术成就,全凭领导决定。领导决定的标准模棱两可,谁难缠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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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拉着马敬业去跟领导谈,领导不露口风;又组织十个副教授联名请愿,马敬业也是其中之一。吴国英在家里就是军师:你跟着他跑干什么?他搅浑水好摸鱼,你搅了浑水,他在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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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b! _& V% E3 n7 ]6 s2 a吴国英跟马敬业这么分析。
; ]) g: k! m; ~& g; ^马敬业沉思地说:老张平时对我还是不错的。
$ B; @1 [5 h! R* ?2 d; o" Q3 g吴国英站起来丢下一句话:这种时候没有谁对谁不错,每个人都想拿到那一级工资。$ W# w1 ~/ B  e2 c7 p3 w$ T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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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事情发展的白热化,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老张既到校长办公室里摔了椅子,又被人看见夜里拎着东西到负责此项的副校长家敲门。所有的活动都变成独立自主的,联合体已经完全瓦解。马敬业既不敢到校长办公室摔椅子,又实在拉不下脸来给人送礼,只有干着急。
& E$ v, v% e% {' S0 {0 _/ X3 D老张在吴国英的嘴里成了“婊子养的”。骂得马敬业都不好意思听,人家老张个人奋斗而已,虽然适应形势骨头贱了点,也用不着冠以“婊子养的”极尽贬损之能事。吴国英是急火攻心造成的,觉得人家的男人比自己的略胜一筹,生气。等到老张果然成为晋升人员之一时,吴国英在家里骂:我早就跟你说过,老张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对手,跟他跑,他跑到前头去领了工资,你还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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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输了这一局又被老婆骂,自然恨得牙痒,却又没有目标,恨谁呢?老张的成就马敬业也想得,得到了也不会顾惜老张,领导的决定恨也没用。加入其它失败者牢骚一顿,请愿不准,打报告驳回,绝食只打雷不下雨无人理会。闹腾了几个月,文件下来,同资格的其余人等都晋升一级,皆大欢喜。但是人家老张就是赢家,那几个月的提前就不是其余人等捞得到的,需要某种素质。钱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在众人面前施展了身手,并且向自己证明,在食物链上他老张属于前面的,上面的部分,不属于被鱼肉宰割的大多数。马敬业甘拜下风。0 T$ }8 \4 B2 \0 N4 k

4 B0 u& W4 @4 ^$ @风波后,老张又开始跟马敬业不错。马敬业在饭桌上感叹万千。马敬业吴国英二人都不避马爱芜的耳目,单位里的事当着孩子的面尽情宣泄。吴国英这回叫马敬业别理那婊子养的,马敬业说一个办公室低头不见抬头见,不理怎么活得下去?吴国英说那就这么回事吧。马敬业说同一单位无好友啊。正说着,副馆长在楼下大叫:吴国英,吴国英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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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探出头去:在呢。- ^$ J3 v; E  K4 a! N; p
明天八点半的火车,七点在校门口上车。说完拔腿就走。
) Y, K' d: t8 I( `4 h吴国英坐回来笑:热得她,两个胳膊张开着,跟只母鸡似的。平时都是人家通知她,今天她跑来通知我,你看她怨的。# G& N5 Z. U2 L- s
怎么不打电话?马敬业问。( `' s; ~- C/ r8 g) Z6 C$ O( t9 N
她不正好顺路回家吗?又是个土八路,脑子转不过来呗。& k+ c% W/ F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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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在交朋友上跟马敬业的风,自以为情种,其实心痴意软,本性轻薄。首先,她非常需要朋友,为了得到、留住朋友,不惜委曲求全;其次她挑挑拣拣,非知己不成朋友,一旦认定对方为知己,便穷追不舍。小女孩的友谊与爱情有某些相似,激烈、专一、排他、以貌取人。) h" A% x! @$ J# t4 [

% U5 K: S6 M, l8 F; i1 h马爱芜五年级的时候在班上形成了铁三角的小团体,她的朋友们成绩差强人意,相貌却都可圈可点,其中一位甚至可以说是风姿卓越,小小年纪就有了曲线。马爱芜的轻薄就在这里,她和成绩优异相貌平庸的女同学无话可说。对那位风姿卓越的女生,马爱芜可能有一种贾宝玉爱蒋玉菡的情愁,并非同性恋,少年的感情是丰富而又难以捉摸的。三人中,马爱芜算是有脑,小小年纪就看了《红楼梦》,从此神不守舍,自比黛玉,说不尽的惆怅。这心中一股闷骚无处排解,逮着谁都跟人说《红楼梦》,而且在心中坚定下一个条款,跟马爱芜做朋友的不能不爱《红楼梦》。可是那么大一点的人中有几个真正看过这书?于是要打造够资格的朋友,她跟朋友们天天上课,专讲《红楼梦》,一讲讲一路,都是书里的故事,加上马爱芜自己的点评。两个朋友挺崇拜她,回去不免告诉了家里马爱芜如何如何,其中一位受到了教训,日后过来郑重其事地说:我爸妈不让我听你讲《红楼梦》了,他们说现在看《红楼梦》太早,对我们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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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听了,高傲地说:你爸妈中学毕业,我爸妈教大学,谁说得对?3 w! `0 X5 ?3 w
那孩子无话可说,而且气一锉,只得乖乖地跟着。
. y% M( Q0 y, v3 j# H& g* \& G马爱芜自己为有两个容貌鲜亮,个子高挑的朋友十分自豪,带到家里来玩,却被马敬业事后教导:这两个朋友,你的班主任都说没脑,对自己也没有要求,连暑假作业都不做。你为什么要教这种朋友?班上学习成绩好的,当班干部的,好同学多得很,跟他们就不能交朋友吗?! ?$ C7 ~7 a- P( b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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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诧异道:交朋友还讲条件?合得来才能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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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8 n' z# x* _5 W8 [: J- O, n$ p你跟这种人怎么合得来?你要做作业,她不做作业;你要学习,她不要学习;你要考大学,她将来当工人。
5 ~' T: B3 A+ w& j. \成天学习已经够累的了,交朋友换换脑都不行吗?
9 {1 s; s" h9 m- b3 b4 y: e: B% d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T9 N" N) Q; y/ Y! V" z  {
成绩好的人跟我没什么不同,我喜欢她们的不同,我没时间玩,听她们告诉我怎么玩总可以吧。
0 i) |) t$ S0 M# x, \跟她们讲穿讲玩,这还得了?
( l! j7 t6 n0 {; Z主要还是我讲红楼梦。
) b" v" X0 s  j; a* I; E$ D明年就要毕业,赶快给我收心。交朋友只能是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的。5 l# {" w6 y: V
哼。
7 J: e7 U( \' y+ T" V/ }哼什么哼,小心我给你一下子。' J/ ^4 |$ P/ y, N* u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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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关于那一下子的威胁把马爱芜禁了声,却无法改变她朋友的格局,天性中的一股子矫揉造作使马爱芜无法为了目的去亲近某种人,她只是拉长了回家的时间,尽量跟朋友在路上多聊聊。其实马敬业自己何尝不知道交友的艰巨性,他遗憾自己不能赶上优秀者的脚步,无法跟他们比肩而立,谈笑风生,指点天下。这种遗憾投射到女儿身上,因为女儿的麻木不仁而更加错愕:女儿居然连遗憾都没有,自甘堕落,与轻薄者为伍。. ]5 k% ~" `0 T# A- W& t3 x( l: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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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小学六年级后,跟朋友在路上的时光也被剥夺。吴国英亲自测量了马爱芜上学放学需要的时间,指着钟向马爱芜提出到家的时间。回家以后做功课、复习,一直到睡觉,中间有晚饭和半个小时新闻联播的穿插算休息。星期天也不能全天休息,只有中午一段时间可以到外面玩一玩。考上重点中学势在必行。
6 R" z8 y% m2 h2 P# _* \星期天,马爱芜在自己房间里关起门来学习,吴国英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机器转得嗡嗡响。对于马爱芜这样的孩子,精力不可能那么长时间地集中在学习功课上,人坐在那里,神早就走了,她实际上正抄着红楼梦诗词,很投入地抄。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往后一望,吴国英的脸正贴在门上方的玻璃窗外。玻璃窗挺高,吴国英肯定站在一把椅子上。马爱芜吓了一跳,吴国英也吓了一跳,可是她不露声色,那冷峻的眼神也没有变,她从容地从窗口隐没下去。马爱芜想起《红楼梦》里面说女人老了简直就是鱼眼珠子,吴国英的眼神就是死鱼眼睛的味道,无神、冷漠。曾几何时,吴国英年轻时的照片让马爱芜感叹,原来母亲也算个美女。美女变成鱼眼珠子都是男人的错,马爱芜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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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吃完午饭,马爱芜可以出去玩一趟,她叫了同一个院子里的女孩坐在草地上聊天。天气好极了,太阳暖暖的,两个女孩子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吴国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她站在那里,挡着太阳,像一座大山,遮住阳光,阳光为她勾了个金边,使她的身影辉煌夺目。大山没有说话,她没说话比说了话还可怕,马爱芜连气都喘不过来,太沉重了。马敬业轻如鸿毛,吴国英重如泰山,马爱芜如此总结。为什么是我的父母出现,难道我是要人跟着管的吗?马爱芜压抑极了,像个犯人似的被押解回去,重新踏上苦作的舟,泛舟学海。这就是中国人的境界,苦中求生,从开头就教育你千万别享乐人生,苦的好,苦多了才能尝到那一点甜,最后的甜。颇有宗教的精神,活着没什么好,您死后去极乐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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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L  Z0 X& U1 c# v! Y关于马爱芜找张鸿宇借书,马敬业一直举双手赞成。因为在一个单位大院里,虽然两个孩子年龄差了一截,总是能碰见。张鸿宇念高中的时候马爱芜就去他家逛过,他家的藏书和图书馆不太一样,马爱芜虽不懂,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家人真能读书,且精且泛,跟马敬业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张鸿宇入了大学,一点骄傲也没添,略带腼腆地拿书给马爱芜看,新买的,新出的,文学的,思想的,如数家珍都拿出来,很看得起这个小姑娘。马爱芜不由得自重起来,说话尽量文学,尽量有深度。张鸿宇声音轻轻的,眼睛从来不看人,只看手里的书,白头发从黑发丛里钻出来,马爱芜盯着他看,心想:天才都是这样的,独立于世,无人理解,有谁能与他狂欢?有谁能长久地聆听他细语?马爱芜也走神了。4 O7 Y) u& {+ _3 Q9 b% i1 q* ?0 M
这本是刚刚介绍进来的南美作家集,跟传统西方文学又不一样。张鸿宇以为她是谁呢。1 `2 z0 {% D: \$ y7 r8 X4 f
哦,我爸妈不让我看闲书了,我得借点辅导书什么的。5 ~" }& i/ h6 f! x1 W
小学毕业的辅导书?我没用过啊。% e$ r' ~% a- G6 F" ^8 h
马爱芜脸红了,天才怎么会需要辅导书呢?而且是小学级别的。空手从张鸿宇家出来,心里却是满满的,多有意思的一个人啊,那么地与众不同,那么地孤独、宁静。她的心被攥得紧紧的,好像是一种苍凉,一种深不见底的引力,她寻思自己是不是爱上张鸿宇了,想到这儿,她又笑了。5 T5 [# W9 u4 K# m

1 A* c1 [% K8 [3 U0 w/ a7 d至于马爱芜的两个美女朋友,家里非官则商,没有被施加考重点的压力,马敬业说得对,人以类聚,她们加入了其他团体的游戏人生,在课堂里马爱芜听到她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班上十几个同学在其中一个的家里打地铺过了一晚,她的父母是如何热情地招待伙食及地铺。马爱芜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的父母会有如此壮举。可她是羡慕的,跟十几个孩子一起热闹一晚,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想经历一下,但永远不会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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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c1 O0 ~8 Q4 F# o1 e  ^后来嘛,美女们都没有考上大学,一个嫁了富商,一个自己闯荡深圳,日子过得都不比马爱芜差。马爱芜总结:有路子的人条条大道通罗马,没路子的人唯有读书。& u& T1 f- b+ b( Q; z1 F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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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小时候管得极其严格,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只要死读书。刚刚长大,又指望孩子成为社会活动的佼佼者,独立思考的先锋。这不叫做教育,这是一盘毫无套路的棋,棋子和下棋的人全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走一步算一步。这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是下棋人还指望能大获全胜,没胜只怪棋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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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唯有读书! L- b& F&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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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是好事,马爱芜从小爱读书,从识字起就读书,越读越厚,读完了还写读后感,一个暑假就能写一大本。生活在大学校园里,什么书没有?马爱芜只看文学名著。初看是艰难些,看到后面余香满口,很是养人。教科书谁也不爱读,马爱芜用责任心、进取心去读,读完了考试第一,也颇养人。1 F7 U# `+ M2 q5 S4 E) a

/ Z! O. i! m3 `3 A+ H5 P这个家庭里读书段位最高的当然是马敬业,不读书这一天算是没过,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别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还挺自豪,以读书人、脑力劳动者自居。这种优越感和攫取优越感的责任从幼年就洗进了马爱芜的大脑。马爱芜情愿放弃在外面玩的时间,一个人枯坐在家就为了解几道数学题。那几道题,她一道也解不出来。轮流试了好几圈,七窍都堵着。她沮丧,直至麻木,觉得自己笨,没有优越感。其实那几道题都是她所学课程以外的,属于智力题,马敬业拿来考察她的智力。她由此发现自己没有智力,挫败感使她久久坐在那里,越坐越没有智力,却又不愿意认输。这么小的人,生活刚开始就让她承认自己输在了起跑线上,她以后还怎么活?每个人都要数学好,你没有选择。数学不好你完蛋、笨蛋了,没有前途。马爱芜没有出去玩一玩换换脑子的打算,她倔强而又绝望地跟题目对视了一个下午。马敬业下班的时候,见马爱芜走的时候坐在那儿,现在还在那儿,挺高兴,这孩子一直在学习啊。问她题目解得怎么样,马爱芜几乎要哭出来:都解不了。" g9 K5 ^0 @, L" o%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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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也没解出来?马敬业的高兴全跑光了:真够笨的。他忍不住给了女儿这么一句。马敬业可真明白女儿,这句论断恰恰是马爱芜当时最需要的,足以将她彻底击垮。2 S) p1 N# j, [- T$ ~3 p

7 Q7 x6 x- i  P  \8 r4 j校园里的宿舍楼成片地连在一起,楼与楼之间的间距不过一条窄路。冬天门窗紧闭还好,夏天大家开窗开门(那时还没有空调),家家的菜味儿都绞在一起,什么人家听什么音乐,看什么电视,练哪支曲子,都在众人耳际。知识分子夫妻吵架多半靠冷战解决,家庭故事一般都听不到。政工干部也夹在这里面,风格略有不同,菜香一些,电视音量也高些,更要命的是卡拉ok渐渐流行,进入寻常百姓家。如果有人肆无忌惮地要把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知识分子们往往选择忍受,忍受惯了,还跟着哼起来,都是熟悉的曲子。嗓子太左,大家摇头,偶尔有唱得不错的,大家免费欣赏。吴国英虽然在生活中历练得比较泼辣,马敬业当缩头乌龟时常常挺身而出,但这种时候,集体沉默中她也不想做那出头的鸟,毕竟马爱芜只是考中学,考大学的还没出声呢。最后终于没沉默得住的还是一位政工干部的家属,在别的单位上班,得罪了谁不是要命的事。只听她大嗓门炸道:谁家音响关小点。这几栋楼里也不止我一家孩子要高考啊。看在孩子的前途上,诸位高抬贵手十天半个月,高考结束了,你们唱我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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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g; t- K  H" n: W# u0 q6 d6 x登时音响就没声了,连电视的音量各家都不约而同关小了好些。都是有家庭的,听了那一番恳求,很难不动心。高考是供起来的牌位,悬在普通人家头上的上方宝剑,再横的人也不能不给人活路,高考就是打通活路的那道关。' _( T3 x3 g1 d" X9 _$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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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马爱芜来说,考上重点中学势在必行,马敬业、吴国英二人根本没有考虑其他可能,只在全市最好的三所中学里斟酌。有远的,有近的,马敬业主张只取最好不管多远,现实是最好的也是最远的。吴国英考虑孩子一天花两个多小时在路上有没有必要,马敬业认为学校好就值得。为此事,全家开会,马爱芜坚决反对路远,她认为时间就是分数,把分数抛在路上太可惜。马敬业的意见遭到两个女人的反对,尤其马爱芜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刚刚十二岁的孩子就这么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令马敬业又惊又惧:不知何时起,自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Q% I, s3 A9 Q: |; i4 ?9 G0 u! ]3 ]

& l5 W! y; [) H  T9 \6 ?吴国英自从马爱芜进入小学六年级后就大气不敢出,全家进入戒严状态。从马敬业开刀,新闻联播一结束就关电视。马敬业丧失人生头等乐趣,只得退而求其次,看书打发漫漫长夜。吴国英每天给马爱芜做三餐,猪心补心,猪肝补肝,就差猪脑补脑了,一概小炒,极精致的只有一小碗,端给马爱芜吃,加上人参蜂王浆一支。不但一切的家务劳动从马爱芜身上免去,连自理都变成代劳。1 r- s) W7 G( l; g5 U  ^1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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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马爱芜在房间里学习,吴国英就在客厅坐着,什么也不做,却是一副伺机待发的警惕状态。她的空虚因为女儿的目标暂时填满,即使一个人坐在孤灯独照的客厅里也不再寂寞,她是焦躁而又充实的。四十八岁的女人还有一点情愫,模糊,不可捉摸,一拂即逝。晚饭后到睡觉的两三个小时,没有精力再去学习,连看书都很累,独坐的清净就很好,让所有心和脑的碎片在昏暗里飘,不去看生命的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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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D3 T2 c1 _$ e* u家里若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必令吴国英暴躁不堪。仅有的几个亲友也断绝往来。录音机坏了,马敬业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嘀咕:看样子修不了,得买个新的了。; b) \0 _$ u/ M% _" m0 d) N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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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皱着眉头炸道:买什么买?等爱芜考完了再买。0 Y  A4 u: c3 N% f( K# w. a
马敬业看着吴国英满屋子乱转的身影半天自语:莫名其妙。7 ^- u  F5 R# s2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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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吴国英像一只充满气的球,扎她一下可能完全爆掉,马爱芜不明白母亲比她自己更紧张,她以为这种时刻只有她自己才有资格渲染紧张。她吸着一支蜂王浆,站在吴国英背后矫情地说:考不上重点怎么办啊,我去跳崖得了。+ e2 g3 C, t! V. l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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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没回头,恶狠狠地说:那你一定得跳死,缺胳膊少腿地回来,我可伺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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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隔三差五地被暴力语言轰炸,马爱芜还是受伤了。她嘴里含着吸管,停止了吮吸,挺尴尬。本来指望被安慰、鼓励,却被兜头泼了一盆鲜血,在血色模糊中,她看见自己缺胳膊少腿,从悬崖底下爬起来,母亲看着她冷漠地说,我可伺候不了。: d# ?, z7 U# Y$ j4 z

) T. k+ ]" e8 F1 ^% N! M马爱芜不伤心,可是胃痛,那剩下的微量蜂王浆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已经喝下去的化作毒液刺激胃。她不由得坐下去,抱着胃。吴国英说得有道理,活着必须做强者,弱者、残缺者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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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命运的毒手就降临在马爱芜头上了。可能是慢慢来的,又好像突然一天她头痛了。一种奇怪的痛,大脑仿佛浸满了水,沉重不堪,在空荡的脑腔里晃,飘无所依。这种痛使她不能跑,连快走都怕,怕那颗大脑在脑腔壁上撞坏撞疼。渐渐地,睡觉也成了问题,痛坏了,累坏了的大脑在夜晚却拒绝休息。她的身体躺在床上,精神却四处游走,盲无目地,疲惫不堪,却身不由己,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因为无处容身而奔波。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害怕,以为过几天就没事了。持续了十几天,一个月,老师讲的话像风一样飘过去,进不了她的耳朵;看书,不管看多少遍,书上的字都认识,却不知道它们合起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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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一天地挣扎着过去,终于有一个早上,马爱芜丧失了会好起来的信心,她赖床了。她是一个学校号召晨跑就认认真真六点半起床跑一个冬天的孩子,吴国英从来没见她赖过床。吴国英来到她的床边,见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半天才迟缓地将眼光移到吴国英的脸上,眼泪就像两条溪流汩汩地涌出来,流到脸颊上,又灌倒耳朵里。吴国英在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眼泪也流下来,她拉着马爱芜的手说:头痛对吗?痛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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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H7 r6 {/ Z# d/ s马爱芜啜泣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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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7 G# _; W9 ?6 u吴国英用手背擦着眼泪:我就怕这一天,我一直在担心。本来我不想生孩子的,我怕。我也头痛,可我是先熬过来才痛的,上大学以后我几乎门门都要补考才过关。你怎么这么早呢?我就是怕这样,才从小给你买党参、当归炖在肉里,可你不吃,你不吃还偷偷丢掉。那么贵的东西,我都捡回来,重新煮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身子,不考上大学怎么办呢?头痛的人更不能去当工人,手让机器切掉了还怎么生活?可你从小就不肯吃啊。2 a7 m" P7 d* K6 D
娘儿俩一个哭一个又哭又说,累了就一个躺一个坐地沉默着,眼睛和脸浮肿着。4 {4 I# B1 _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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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要生我?马爱芜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 v  @, q& t; H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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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不看她:因为你爸爸要。吴国英想起马敬业忿忿然扭身离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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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没说过要来,你们硬要我来,因为你们自己。。。马爱芜想不出词来,脑子空荡荡过了一阵子电波,良久才缓过来:你们以为我可以让你们快乐。7 Q( U# i' `+ U- U1 z9 i8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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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重新直视马爱芜殷切地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要让你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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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h  y' {3 X) ~* L老张知道中考来临,马敬业出乎意料地沉默,其中必有蹊跷。先摆上一副关怀的笑脸,他问:给孩子最后冲刺增加营养了吗?
* i& r# e0 B% \见马敬业懒洋洋的,又说:练兵千日,用兵一时啊,最后的表现才是成败的关键。
/ q8 V& f# L. b# L8 Z马敬业几乎要哭:我堂堂一个副教授,怎么会有个女儿连重点中学都考不上呢?将来有人指着她说,有个当教授的爸爸,自己当扫大街的工人,难道会丢我的脸吗?我不丢脸,教授的女儿也可以当工人嘛,那是她自己的事。; J' L% I' G1 M&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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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好奇心膨胀起来:难道。。。爱芜这是。。。?
7 r! X7 Z8 H2 N& m1 ?0 i+ _马敬业低头半晌说道:要考试了,她倒头痛起来,书都看不了。
( W, d9 E! n4 U' j6 ?哦,是这样。可惜啊。爱芜那么懂事又聪明的孩子,我从小看她长大,我们都说她是特殊材料做成的。
1 b( j* K7 P: x4 w# x$ U老张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差点没爽朗地大笑起来。马敬业长叹一声,老张也长叹一声:尽量找好一点的中医治吧,这病我看还是中医比西医强。我帮你打听着,有好的介绍给你。8 M( B# {5 Z# X* O9 {& p# k

7 q1 [4 _, `; \# G7 [2 ?老张回家跟于是真一说,两口子一起叹可惜:本来挺好的女孩,弄成这样,都是那两个人逼的。吴国英逼完了老的逼小的,一家人让她弄成什么样儿了?俗语说得好,家有贤妻万事兴,家里有个怨妇,不得安宁。; t  d4 q6 p5 j'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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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咱们的孩子啊。老张微笑道:百战不殆。这才中考呢,他们就垮了。# h: Q4 a. c2 k7 p3 E: P% Z/ f, y! p
夫妻幸福满意地对视:就是。
+ N. s$ L% [( t2 |6 B中考前的家长会马敬业不去,丢脸的事让给吴国英做。他自己满腹愁肠,先感叹命中无子,再叹女儿不济。日光下孤影绰绰,自觉命运坎坷,恨不能化作一缕清风,随缘飘散,什么吴国英,什么马爱芜,皆不去管它,那才潇洒无忌呢。这等挫折,叫谁遇上也打点不起精神来面对啊,为什么偏偏要叫我马敬业承受这种。。。马爱芜门门勉强及格的成绩,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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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半日,结果既没有化清风,更没有飘散,马敬业以浊气逼人的凡夫肉体出现在娘儿俩面前。马爱芜在看电视,她现在只能应付这种简单被动的脑力活动。与其整日横卧在床上默默哭泣,不如分散一下精力。吴国英还是买了鱼做给马爱芜吃,马敬业皱眉:还买鱼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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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h1 H! L5 d# O; |" w5 d: h5 }吴国英冷酷地看他一眼:我女儿还没死呢。% P, p- c+ a* U" X) P, D0 I# I
接下来一家人吃饭,马爱芜见母亲如献祭一般将一小碗鱼放在自己面前,一如平常。她慢慢地将其推到中间,吴国英坚定地推回她面前:你要吃,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这不吃那不吃。/ [: H& s' @4 n
马爱芜含泪摇头:没有用,不会有用的。
6 U& ]6 z* _5 V1 v! u! i1 M你怎么知道没有用?没有人知道。你不能放弃,我还没有放弃呢。吃完饭喝中药,给你熬好了。
, c6 q! q" p8 O那中药吃得我恶心,脑子里更加木木的。
/ j, F& f/ \1 u$ ^! a; ^恶心也得喝,至少喝二十付。没有进展我们再换,已经是名医的方子了。/ ?- P3 g' V; @! n- G0 j1 }, W
马爱芜沉默。马敬业摇头叹气,塞进一口饭。1 ^- ]! Q$ v5 P" h
吴国英瞪起死鱼眼睛:叹什么气,只会叹气。
* F% Z: ?4 Y" {" i5 L2 P% U% z叹气都不行?马敬业嘴里的十几粒饭喷到桌子上。, g, D" M( E# t3 v
不行!这种时候不能叹气,你不该叹气。是个男人,你拿出男人的胆力来维持这一家啊。一有困难,你王八脖子一缩,你装没事,你他妈的还来跟我叹气。2 A" Z* j1 J2 }. W/ [) ~: d6 O
吴国英抹着眼泪骂。马爱芜慌得把碗放下,眼中噙着泪,一边看父母两个人完全投入地互相对付,一边想找机会溜走、消失。. M* D: o0 E! k
马敬业气得哆嗦:你,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骂人啊,你。
4 L( q( y& c, O8 }我骂的就是你。我怎么跟了你这个龟孙啊?我瞎了眼,我一辈子完了是我自作孽。我可怜爱芜,有我作母亲;我更可怜爱芜,有你作父亲。
1 a8 R3 M0 l4 G4 F4 \7 A6 O! d吴国英泪如雨下,不可收拾。马敬业摇头乱颤,一个食指指着吴国英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O; \! u+ _3 G
马敬业长叹一声,摔门进入自己的房间。马爱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进了房间(那一年他们分得三房一厅)。只剩下吴国英颓然坐在吃了一半的餐桌前,黑夜压在身上,无力动弹,对余生的恐惧使吴国英毛骨悚然。
" O  E2 ^9 z( M# U吴国英去参加了马爱芜的家长会,会后跟班主任谈了一会儿。班主任建议留级,等一年再考。吴国英摇摇头:还是考吧,考到哪儿算哪儿。$ C, v* f% @% V
班主任沉吟道:恐怕有些学校不好呆,马爱芜是个心性蛮强的孩子。1 ~# N& [& O( a" M0 X/ U) g: Q
都残了,心性就不会那么强了。
/ Q  R; d0 A* x! }班主任无语,目送吴国英举步维艰的背影。
5 l! R+ U) v1 C( T- ]+ V马爱芜上了附近一所普通中学。" r1 M( e1 e: i& V% k
点评:读书成为唯一的出路恐怕缘于这群人局限、狭窄的生活,没有创新,没有能力,没有想法去过不同的生活。在重压之下,如蜗牛一般背着不知哪里来的壳,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因为那条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别人都走,我也走,肯定安全。至于另辟蹊径,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太高难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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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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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1 X4 V) I8 N! x1 M1 {全家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马爱芜的头痛乃暂时的困难。谁知,疾病如潮般接踵而至。神经衰弱,医生给了个大而化的名字。月经是第二个病痛的里程碑,从十三岁开始,月月如临大敌,马爱芜须卧床两到三天,痛经不仅在下腹,而是从头到脚一团乱麻。不用多久,马爱芜就形成了月经恐惧症,来之前几天就忧郁到流泪、头痛,还睡不着觉。如此折磨,一月竟有半月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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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带着马爱芜跑医院,最常去的成了精神病医院。医生们也没辙,可是病人来了,还得装模作样地捣鼓点什么,死马当做活马医。偏偏吴国英又是一个痼信人定胜天的人,不服命,非有点什么实际行动才能排揎自己的忧郁,原来相信营养能改变命运,现在又开始迷信药片和理疗。精神病院提供磁疗,马爱芜每周去两次,不痛不痒,也没什么用。医生又鬼使神差地建议测智商,得出八十分的结果,原来是个弱智。吴国英不相信,叫马爱芜也别相信,但从此这个数字就印在脑门上,两个人怎么也忘不了,一想起来就丧气。' m0 q+ w3 J8 s( G/ c, h0 X

* ~4 ?' J9 \8 u& ^2 K( q9 d2 E国人强身健体似乎不怎么提倡锻炼身体一招,而是希望靠一些便宜的食物或者轻松的动作就能达到完美的效果。马敬业和吴国英年轻一些的时候全国风行打鸡血,残忍地从一只活鸡身上抽出血来注射进自己的肌肉,全是非专业操作,直到鸡被千针万针扎得气息奄奄。虐兽,中国人无疑首屈一指,而且普及率极高,全民皆虐。残忍过后,国人没有身强体壮,马敬业和吴国英也还是东亚病夫,身心疲惫地过日子。3 W) A4 l1 O, }7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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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小的时候,全国又兴起红茶菌。每家弄个大坛子,白白粘粘的一点点菌子在坛子里能发满,酸得不得了,非拿糖拌着吃不可。说是要坚持吃就有效,什么效不知道,反正便宜,吃得比发得慢,平常人消费得起。即使这么着也没坚持吃,一般人哪有那个毅力把那么难吃的东西坚持吃下去?8 D# b4 Z)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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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下来就是气功了。气功大师层出不穷,呼风唤雨,治病救人,经常在一个大体育馆里发功讲座,去参加的人都不好意思无动于衷,自己把自己感动一下,于是哭的哭喊的喊,摇头晃脑,显见得自己通灵,不是榆木疙瘩一块。  F2 G! @8 ]6 e.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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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当然要带着马爱芜赶这样的人潮,这样的盛会。连马敬业都去了,免费成仙的事谁不想搭个便车?号称知识分子,副教授又怎么样,连秦始皇都过不了这一关。江湖术士永远是最牛的,他们研究生死,谈论终极,人在这个问题面前最无力也最歇斯底里,宁愿捕风捉影也不愿面对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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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是那里面发功最厉害的之一,她哭到干嚎,前俯后仰。她自己后来也糊涂了,到底是不由自主还是想这么着,反正挺舒服,在别的场合这副样子大家肯定不让,说是发功,而且在大师的功力中跟群众一起发,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能发到如此癫狂忘我的地步,肯定开窍、通关、天人合一了。马爱芜的绝望、伤痛、忧郁借着发功的名义宣泄。也许,也许真有那么一个境界,可以摆脱肉体的痛苦,得到精神的升华和宁静。想到这,她哭,她嚎叫,她觉得委屈,别人能得到的正常生活为什么她得不到。这么小,生活的道路就被堵死了。如果堵塞被砸开,光线射进她的生活,令长期在黑暗中的她头晕目眩,该是多么美好。为这层想象,她也哭,接着伤心的泪,她流激动的泪。$ v4 H" g& X9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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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气功渐火,越来越火,简直热得不行了。三教九流的大师们办班、开诊所,趁机发笔小财。在科技兴国的大前提下,古老的理念和操作纷纷宣传自己的科学性,令群众欢欣鼓舞,不仅有了强身健体甚至更玄乎的希望,而且认祖归宗,把五四以来对老祖宗的唾弃拨乱反正。那是多么令人眼花缭乱、耳目一新的时代啊。人们还是以工作单位为生活圈子,不仅工作在里面,住在里面,吃在里面,还在里面一起洗澡,一起锻炼身体。马爱芜生活的大学校园每天六点大喇叭就响起来,老的少的登时在所有的空地上展开,十八般武艺各显其能。气功那么热,追随者练成一片一片的,满地开花,大家都练一个功,等到别的功火了,群众又一起转向,有如一群蚂蚁,一群蜜蜂,国人共性很强。% W  s; Z( [, E2 S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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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门派的气功都深入群众来单位走一趟,于是学院里常有人来讲一讲,一种功办一个班,你方唱罢我登场,跟流行歌曲一样,跟民间健身偏方一样,气功长存,但一个练法转眼就过时。吴国英从各种学习班获得理论的基础,从学院里晨练的一帮老年妇女那儿得到不少实际的操练,又看了气功杂志上介绍各种功法的道理,七零八落的信息逐渐帮她完成修炼,自成一家。晴天夜晚,站在星空下意守丹田时,颇有体会,真觉得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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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的气功教练是吴国英。马爱芜着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刚开始不会练的时候还好,真是榆木疙瘩一块,只用力气没有意念,走神走到九霄云外,一边练动作一边盘算着明天怎么才能不排队就能买到食堂的包子。后来意识到心神的重要性,开始努力意念了,几个月后,突然觉得气乱窜,窜到脑门子上,头晕不说,吓个半死,还以为要真魂出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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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功救国成不成未知,气功并没有救马爱芜。初二的时候马爱芜就全科覆没,老师说只能留级,医生说休学吧,孩子不能总是知其不可而为之。马爱芜说那就休学吧,吴国英也说休学吧,马敬业届时已经不参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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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 m) n, b3 u8 N, @休学其实也是痛苦。家里没有大把的钱可以玩一玩这个,试一试那个的情况下,休学好比软禁,与世隔绝。马爱芜想买把吉他,被马敬业驳回,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么就画画吧,吴国英从图书馆拿回用了一面的纸和大把的铅笔。从此,马爱芜除了睡觉就伏案画黑白的图案,一张又一张。高兴的时候她想,休学可能会造就一个艺术家;不高兴的时候,她知道休学属于不可救药的人,失败者,已经被命运淘汰掉。那些画堆积起来,被吴国英当做废纸卖掉,给家里带来几块,十几块的收入。$ X6 n4 N) S6 T"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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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人人都忙碌的时候,马爱芜到寂静的地方去散步,晒太阳,迷迷糊糊地,她会在暖暖的阳光中睡过去。她家后面有一个废弃的塔,不知道原来做什么用的,一圈围墙把塔围起来,墙内杂草丛生,一扇门永远开着,调皮的孩子躲猫猫才可能想到躲进去。马爱芜晴天的时候躺在那围墙里的草地上,睡得比在自己床上还容易。她小时候怕过这地方,觉得阴森森的,有鬼。现在她觉得自己比鬼还像鬼,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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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哪一天,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裤裆,给她熟练地做起了阴核按摩。她惊恐地睁开眼,看见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干净,保养得不错的脸。他按住要鲤鱼打挺起身的她,不暴力却很坚决,他说:别怕,我让你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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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从地躺下,一边流着委屈又恐惧的泪,一边奇怪地体会下面的感觉,很痒但很过瘾,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失身吧。这个男人可以做马爱芜的父亲,马敬业现在和女儿生疏到连互相认真看一眼的时机都没有了,更不用说肢体的接触。马爱芜没有得到过强有力的父爱,她看不起男人,不了解他们,同时也惧怕他们。这个男人的坚定、从容把马爱芜镇住了,这么过分的事让这个男人做着好像小事一桩,再正常、自然不过了。她驯服得像只宠物被男人玩于掌中,还有什么可以失去呢?她不停地流泪。
8 e! d+ s! Z* w% j手指进入了她湿漉漉的阴道,插得越来越深,这是什么呀?人居然还有这一道可以走。马爱芜摊开四肢,闭着的眼也能感觉到蓝天很高很远。仿佛一生都结束了,正穿过幽冥,游过忘川,要进入来世。一个模糊的声音问:多大了?
* W6 V" J* L7 _) V9 S( V十四。马爱芜费劲地蠕动嘴唇。
( }" F  w. ~" p8 Y( J5 a! z0 W% a2 R6 `别担心,你还是处女。
$ E) d# I4 H3 z; S% k5 L% K他走了。马爱芜感觉到下午气温的降低,不得不爬起来,往家走。如果生命在那一刻就结束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她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感觉很强烈。打开门,吴国英在厨房做饭,马敬业在自己房间看书,他们的背影使马爱芜感到窒息,怎么样才能将残生继续下去?
& G9 U9 @" K$ L1 Q+ }/ b吴国英从厨房出来看见马爱芜说:今晚把你的床腾出来给表哥睡,你跟我睡。$ m6 x2 f. x5 [9 o) V3 _9 t
表哥是个黝黑精瘦的庄稼人,眼睛一直垂着,不看马爱芜。坐下来吃饭,表哥的头也低垂着,吴国英问一句他答一句。
9 M& \. e5 b' @% G) r7 h房子都让大水冲掉了,你爸说的。
  E1 o& T6 V: P( o6 c只剩个骨架了。6 C! f% w; t9 U& C
砌房子的砖还是泥巴和干草做的?+ K/ S/ U1 K- N% B% w
是,水一来就全没了。8 i& F) u' o5 r+ @1 T/ x( K
还和我小时候一样。  j- c# H  u& ^0 p( N
姑姑是娘娘命,在省城里,乡下人苦啊。- p' x1 \+ f- U; t/ x' z
我知道,几个孩子?# C% f9 V8 M! ?8 I$ [
只有一个,一个就够了,养不活。老婆带孩子去她娘家住一段,我不是来找姑姑借钱,我想在城里找份零活。0 |4 e' }6 E5 r+ X
你们去年连上海都去了。3 ]9 V. e( |3 O! g
给人做了一年的木工,一块工钱都没给。我们气得要告,上海人说你们告谁去。乡下人弄不明白。
, g- O. P, d7 Z表哥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眼睛始终垂着,迟缓地往嘴里扒饭。倒是吴国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赶快给侄儿夹了一筷子菜。1 X+ O$ Y( Q3 N/ E: i( w
弱肉强食。马敬业叹了口气道:中国和鲁迅时代人吃人的社会没走多远啊。
0 c% R- c6 t4 p* o找个什么活呢,你会干什么?
+ ?/ @$ f/ y6 F5 p我在乡下修过拖拉机,修个单车什么的还顺手。+ M7 \. P, ?( C+ d$ |
那就在肉担子旁边的空地上摆个摊吧,老马给后勤处的人打个招呼就是了。
) v# [& q5 c, y# s5 M1 H, V马爱芜那天晚上在短裤上发现了极其浓稠的白带,她胡乱读书的时候在大众医学之类的杂志上看到过,白带浓稠来源于频繁的性幻想。心惊肉跳之际,她默默地把短裤洗了,挂在阳台上。她必须穿过自己的房间到达阳台,表哥正在屋里摸索着包里的东西,因为她的穿过而紧张,粗糙的手拿出来又放进去。正当年华的人显得老态而又畏缩,生在乡下,生为屁民,命运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他如果生在城市,依那轮廓,何尝不是个英俊的青年,如今满眼的迟钝和忧伤使那英俊的轮廓只剩下没落和沧桑。: R% v( q( j% g7 }) v7 B! y" ?2 ?/ U) p
那一夜,表哥压在她的心头犹如一块磐石,竟然把失身的事完全抛到脑后,小到不值一提。
1 I9 S* K2 C1 ^8 E表哥摆摊的第一天挣了多少钱再也没人提起。那天收摊的时候,几个满脸凶煞的小个子男人掀了他的摊,叫他滚蛋:这地盘是我们的,后勤处长是我舅舅,校园这片谁还敢摆第二个修车的摊?* i5 i  c: @% U  X
吴国英就只会跟马敬业急:你得跟他们理论理论啊。7 G+ J& l) H& H( e% p
马敬业说:我怎么跟他们一般高低,他们是混混。
8 O8 Q+ l' H% u  p1 u% F吴国英指着侄儿的房间:可怜他呀。  R/ M4 ~, |; g1 b  d4 \. h
人都说了,他们是后勤处长的亲戚,我还有什么办法?
7 V2 [, y3 v1 a% w  s6 D( a% Z7 F: iXX党的天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不成?0 T, r# _/ s/ E9 [
马敬业冷笑道:不管谁的天下,弱肉强食有什么奇怪的?/ o* J& d7 \: G/ E
吴国英说:你袖手旁观。# J9 f) G7 G2 G4 ?. t
马敬业回:我无能为力。/ {1 f$ k. }8 Y9 ^3 P3 {
吴国英恨道:我看你是个孬种。% P5 `) O. W' X# J+ ?6 m+ c( U
马敬业这回出人意料地伶牙俐齿,回敬道:看看你家的亲戚,我庆幸我原来还不算个真正的孬种。
, H8 t/ O1 B7 D6 `# x$ t1 f他们不再说话。马爱芜一直尖着耳朵听,听完了,独自坐着伤神。说不幸,自己有疾病,说幸运,生在城市,父母还算底层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可能鲤鱼跳龙门,成为都市大学校园中的一名员工,她马爱芜才有了并非富贵也颇小康的生活。只有最不幸的才能提醒自己原来这点不幸算不了什么。% ~1 p" f) l! m& |  C4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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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恨不能化作一个武林高手,将那些小个子男人痛扁一顿,再赶出城去,以泄此愤。转念又觉得革命不能如此简单,真要革命还得找后勤处长算账,后勤处长那儿又不知会供出多少上面的人物来。也许马敬业最终还是对的,弱肉强食,自然之理,打抱不平者匹夫之勇而已,哪里阻挡得了自然规律的扫荡?, U. u2 \7 Z$ ?' V

8 A# {; z" `3 w( A; `2 R2 X含着眼角一滴清泪,马爱芜熟睡过去,起来已经又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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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父母做事可能有些努,常常不聪明地撞南墙,这就是生命的抗争吧。曾经觉得他们太笨,可是落到自己身上,竟也无计可施。他们还算是儒家的传人,努力用入世的态度在生活。而自己,因为从小的疾病,不得不信奉老庄,采用出世的态度。态度归态度,这具肉体还在世,究竟怎么出世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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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http://blog.wenxuecity.com/myindex.php?blogID=32293  F. m! b  p, \9 R/ J
这是眼涩博客的链接,文章还在更新中,各位喜欢读的可以去她的博客里找续。
鲜花(54) 鸡蛋(1)
发表于 2011-3-24 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啊  能不能简单的总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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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4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写得不错。给力
鲜花(86) 鸡蛋(3)
发表于 2011-3-24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不给力啊,有没有大奶斗小三的故事?
! m1 ~, g. b  C4 @/ i0 ~2 a; Z
2 o$ f  {5 V5 Q* ?( ~; f《中国式小三》?
鲜花(21) 鸡蛋(0)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啊  能不能简单的总结一下
( z2 T% R, z8 z# ]1 N冰糖葫芦 发表于 2011-3-24 08:39
: P: H3 {0 o' J1 R. x% k
唉,舍不得总结,写得那么好,你就不能费点事儿自己念念吗?
大型搬家
鲜花(21) 鸡蛋(0)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给力啊,有没有大奶斗小三的故事?5 L+ M7 Y& Y: Z) i; ?- T
《中国式小三》?: O: y2 v6 V% [4 u1 _' _* w: h
pchell 发表于 2011-3-24 18:51
9 y/ I0 v8 x2 f' j" D  n1 g0 c4 Q
你肯定没念。
鲜花(173) 鸡蛋(1)
发表于 2011-3-24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唉,舍不得总结,写得那么好,你就不能费点事儿自己念念吗?+ @. E: B% ?- C  g* Q
听雪安妮 发表于 2011-3-24 22:18

0 P( b; i# Z* O8 {) k! S' F& c. a' L% w0 l& Y
雪姑啊,文章太長了,看不懂啦,你來念給我聼吧。
鲜花(21) 鸡蛋(0)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做女人难,做男人更难 & f/ _# I. q) G( h2 y: P8 e8 `* b& V

9 q, O) |! e% e1 ^# C马爱芜看见吴国英哭了,她目送表哥和母亲走远的背影,似乎看见那个卑贱的生命从地球上蒸发掉,连一缕烟或者一抹影子都留不下。她用一个少年迷茫、冷漠的表情面对令她心碎的生活,她其实愤怒,对造物主愤怒,为什么这么艰难不公?既然这么艰难,又何必存在,难道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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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她的隐蔽之地,躺下,摊开四肢。良久,什么也没有发生。再也不会发生了,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种感觉,那个男人都是梦,造物主开的一个玩笑,只为让她迷惑、忧郁。 3 ]0 O% z* g, b" x. x1 a6 \7 x+ |

! |7 L$ Y+ t$ N1 \因为表哥而产生的庆幸、幸福感很快消失在日复一日单调无望的生活中。医生认为马爱芜得了忧郁症,分配一些白色的小药片给她吃。这回她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连图案也没有力气去画。分明是精神的崩溃,肉体却合作得天衣无缝,浑身瘫软到连胳膊都举不起来。吴国英跟马爱芜对视半分钟后决定停药:什么忧郁症,什么精神病原理,理论一套一套的,没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 s( Z6 x3 T* V9 O. T8 l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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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说:老张说,不如让孩子闲着,什么负担也没有,无为而治,等奇迹出现,说不定还好了。6 T- l  U3 t8 H! X#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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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轻巧,又不是他遭罪。他儿子怎么样,是不是也有忧郁症,找到女朋友了吗?
5 s# u6 G6 v; q5 }2 `# W% U! ~' _+ _/ ^; ]
你说的什么呀。人家儿子考了哈佛的奖学金,全奖,要去美国了。马敬业有气无力的。; q$ K: `; n) V/ A

# ?: K; \+ w$ V! E去美国又怎么样。照样得忧郁症,西方人最先发明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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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7 u: I7 E2 p1 `0 p笑话,忧郁症是发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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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们发明的,活得太滋润了,没事找事,捣鼓出新鲜名称来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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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h1 Z6 A' U# M% @" D3 y$ Y4 g" j老张好像帮儿子找了个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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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眼睛一亮:准备带出去?愿意嫁他的女人肯定不少,出去了再说。长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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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漂亮的,也是个应届毕业生,比他儿子高一头。. q4 N$ D5 z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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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天夸自己浓缩的精华,其实恨自己矮恨得什么似的,非找个高个子媳妇改良基因。你看见了?) O+ k$ R7 x" ^# m9 W1 ])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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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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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1 @. ?. W% _9 R留不住。还不如找个老实普通的,照顾好他儿子,国外学习压力挺大。我觉得这事办得又是那个于是真的风格。- x) j2 P  Q, `5 R* z: n

# e7 w% ]  ?$ C. i- L  z1 k2 B背后都这么说,好像是老婆的主意。儿子出去之前就结婚,同房,出去以后再办陪读,等孙子生出来了全家到美国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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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 u( u" i" l! I: y' C1 W这算盘打的,还不到婚龄吧。* X5 z/ u% _- o9 d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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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有本事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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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V1 n. G  P! ^: s$ ]( M那个婊子养的,什么便宜都要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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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W! N1 i- k; e" k) }7 D: I儿子还没上大学,于是真的博士就拿下来了,全院第一个女博士。代价是明显的,全家吃了好几年的食堂,就因为做母亲、妻子的咬牙切齿要成就自己。吴国英比于是真还小五岁,不要说读博士,连一本言情小说都看不下来,头痛。于家世代书香,祖上有中过进士的,遗传基因就偏重读书。只是个子小点,全院的人都说他们家乃浓缩的精华,身体上该得的全长脑子去了。于是真把这玩笑当奉承,表面上挺受用,反说个子高是傻大个,智商高才是高人一等呢。偏偏吴国英就是高个子,个子那么大,又不修边幅,于是真个子小小的,还挺讲究,虽然不华贵,还算精致。两个女人站在一起,吴国英就是傻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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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M* V: Y5 ]' J( E; `: J吴国英看见于是真就浑身不舒服,因为于是真说话拿腔作调的,到处呈现一副才女姿态。满脸都是褶子,那姿态做得是有多少褶子就有多少智慧。吴国英则破罐子破摔,我窝囊,我贫下中农,你拿我有什么办法的架势。纵然于是真让她堵心、恶心、伤心,她也不能把人家的罐子怎么样,还得天天看她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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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f4 L; |. Z( B3 g吴国英本来就是跟着马敬业进的大学,专业不对口,不知道该把她塞到哪里,结果就塞到图书馆。拿着干部的工资,做的是中学毕业生都能干下来的活。吴国英乐得如此,已经没有精力和脑力去做任何实打实的脑力劳动,何况还要跑前跑后伺候一家人。图书馆里清一色的妇女,见了学生个个好似戴着木雕的面具,狰狞谈不上,绝对没有任何面目表情,真不知道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按理说,学生的存在养活了这一批家属,她们倒好,在自己的上帝面前没个笑脸不说,非要晚五分钟开门早半个小时叫人收拾,谁要是拖拉一点,妇女们简直就觉得自己的权益被侵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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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0 B$ F7 {1 D$ G- K, E! G吴国英不是这些人中工作态度最恶劣的,可是领导就是不喜欢她,可能她的工资级别太高?可能她跟其他妇女们关系不怎么样,背后有人打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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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S& A/ h5 d8 o; L吴国英从来不是任何女人的闺蜜,她不谈打扮,因为她不打扮;她不谈老公,老公好坏她全认了,自己回家发泄,要留要走,行动就是了,何必跟一群女人骂老公骂得猪狗不如,等人家劝她离婚时她又火冒三丈,好像谁挑拨离间似的。吴国英不明白,一般女人都需要一个途径来发泄她婚姻的挫折感,在外头发泄完,回家就能应付正常的夫妻关系。吴国英在外头守口如瓶,回到家要么扮演墙,又冷又硬,要么演巫婆,恨不能将马敬业贬为癞蛤蟆。她以为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样,颇为高傲地守着自己在别人眼目中的形象。其实努力皆枉然,她就是一般女人,一般女人也都把她的挫折看在眼里,她唯一区别于一般女人的地方只是她失去了分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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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z5 e4 @' K& u- p( s7 x吴国英还有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原因就是她的骨头太硬,跟领导没有一句多话好讲,跟守门的、卖菜的挺亲热。她就是一副绝不攀附权贵的架子,春节时送一点礼物给领导就是有辱她的人格,给守门的大姐送一条鱼倒是一件挺爽的事。她愿意扮演强者、施者。没有什么能让她软下来,温柔顺服地微笑,更别提让她当众哭泣,那她宁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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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大脑半残如马爱芜,吴国英的雄心不减,看报看见哪个年轻女人发达了,对她依然造成毁灭性打击,整整一天想着那女人,随口就提到那女人的名字,“又怎么样,还不是离了。”有必要找寻那女人的一点不幸才能些微平衡。报纸上的还算遥远,眼不见心不烦,一看见于是真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吴国英才真正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吴国英的脸色越难看,于是真还越发笑吟吟的:我一直想着爱芜那病,又给她找了本中医杂志,你看,这一页就是关于头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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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 L+ f" J* N% k吴国英低头一看,自己图书馆里的,两三年旧了,亏得老妖婆还能找到。吴国英皮笑肉不笑地说:看过了,不关痛痒。得了病的才知道这些杂志都是放屁的。鸿宇要结婚啦。听说老婆个子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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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走,想让他元旦结了,走得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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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妈的这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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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m, g; T& B1 C5 Q免得他给我找个洋妞儿回来。说完于是真妩媚地一笑,扭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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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b, ]% {+ x+ Y, o2 s  i, l6 A吴国英冷笑,心说:做梦吧,就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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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马敬业回家时目露凶光,嘴唇乌紫,浑身微微颤抖。吴国英赶快上去给他递了一杯热水,风雨同舟的夫妻平静的时候大吵大闹,一旦暴风雨来临又蜷缩在一起互相慰藉。马敬业喝了热水,缓和下来,不由自主拉着吴国英的手,哑着嗓子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o. T: ^" y1 T: `

; \8 ^% M) J" ]# [2 v很久没有过肢体的接触,吴国英的手被捏在马敬业的手心里,刚开始有点别扭。马敬业的痛苦使她逐渐忘记了别扭,曾经的爱情也顺着手爬上来,久违的温情填充着她的心。她甚至想到用另一只手去抚摸马敬业的头,鼓了半天勇气,手就是没伸出去。岁月就是这样把过去的恋人变得如此生疏。吴国英整个软下来,她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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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 e. d6 L9 q1 l# {2 C( Q士可杀不可辱。马敬业依然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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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到底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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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平那狗日的,才升了系主任就拿我开刀。我的课题他从来没参与过,居然要把他的名字写在最前面。这是我升正教授的重要成果啊。我,我要绝食抗议,我要到他门口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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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 s* b$ Q) g9 Q+ k. N吴国英疲软地说:现在你知道他是个婊子养的,他升系主任你还捧了场。这一家人怎么就这么亨通,恐怕还是你说得对,弱肉强食,争不过就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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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 ?3 \8 F* s马敬业把吴国英的手一扔,挣扎着站起来说道:认命?这次绝对不行,我豁出命去跟他争。* x( O6 ~% n1 \! x+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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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说:也好。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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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b- ?7 i4 }接下来的几天,马敬业带回来的消息皆是据理力争,狗日的在系里开会时不点名批评某些老同志闹情绪,马敬业硬着脖子不理之类。马爱芜站在阳台上看见马敬业走向他们这栋宿舍楼,穿着极肮脏的羽绒衣,前襟黑得发亮,头上戴一顶陈旧的鸭舌帽,因为秃顶。他步履有些蹒跚,头向前抻着,情绪饱满、焦虑,而又紧张。这个微肿的男人已显老态,和马爱芜早已不再对视,可他就是父亲,马爱芜生活中最重要的男人。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搞掂,无暇顾及女儿,而女儿早年就拒绝了他,因为失去信任和尊敬。马爱芜叹了口气,挺可怜他,非要弄到绝食不成吗?年纪一把了。又因为他是父亲而可怜自己,不知道女儿命运能好多少。这一家人真是被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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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 R! y- H. g( E狗日的硬把大名塞在马敬业的前面,否则整个课题就通不过他这一关。作为怀柔政策,老张答应马敬业晋升正教授的机会就在下次。马敬业松了口气,不然这场持久战他再也坚持不下去。除了白日的紧张,还有黑夜乃至睡梦中一人饰演两个角色的论战。完全超负荷的心理战争把马敬业拖垮,他多么希望能早日结束,而这个空头的许诺也成了停战的理由。当然,在吴国英的面前他必须把这个许诺装饰得更实际一些,才能阻止她的冷嘲热讽和“婊子养的”倾盆而泻。8 S" L3 |3 e3 R- M

) M2 Z/ g& i( I7 y' a6 Q9 |吃完晚饭,马爱芜一边和吴国英在厨房收拾一边幽幽地问:做什么样的人才对呢?好人还是坏人。) c2 B7 Q1 y  y+ t2 i8 r4 H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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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冷峻地说:没有好人和坏人,做聪明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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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扭头看母亲:怎么样才能做聪明人呢?: W8 ]* p8 j/ B* L

: j; P( o$ u# [6 `' {4 V( @吴国英垂着眼皮说:我不知道。% U  m! e8 T1 Y2 f+ ?

5 i, Y# f; `1 h* r. L2 _2 J那就是说我们都不聪明了。马爱芜的脸上漾着自嘲和悲伤。. j4 V5 L4 C: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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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是天生的吧,怎么可能做呢?马爱芜说。$ s# _# m, I7 f3 ^: U3 P$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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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敬业刮了胡子剃了头,把战争时期没顾得上的形象又整回来。他的心情大大地愉快了,还是没有战争的好,他受不了这个。做课题研究何等愉悦,驾轻就熟,一碰上这该死的人际关系马敬业就一筹莫展。清高二字,真正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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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s1 f  k( C; g吴国英看着马敬业那轻松的模样恨得牙痒,明明让老张把屎拉在头上了,闹了半天,屎还在头上,只是因为习惯了而不闻其臭,倒又愉快起来,阿Q精神演绎到了极处。吴国英一边摘菜一边自己悲愁,这股子悲愁在内脏里蹿,渐渐变成愤恨,等到饭做好了以后,哑着破锣嗓子大吼一声:吃了死的,来吃饭啊。' w: w/ n4 `/ g4 H3 o, f

9 c6 M! Q, U" H3 J! A8 N; T马敬业慌慌张张地跳出来,不知怎么那么心虚,他满脸笑容,搓着两手说:今天有什么好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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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8 M0 t7 Q& Z- C/ A分明没话找话,每餐都是猪肉炖根茎蔬菜加米饭。吴国英当然不买账,一口恶气喷在马敬业的脸上:什么好菜?你也配吃好菜?老张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差点把“屎”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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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老张好吧。上班要见他,回家还提他,活不活呀。马敬业一反常态地跟吴国英温和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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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从房间出来,刚刚睡了一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个子蹿得比吴国英还高了。傻大个,吴国英心里冒出个词来。马爱芜其实是她自己的翻版,理性上应该怜惜,感性上却是恨,恨老天,恨自己,恨自己的影子,偏偏是这个样子。( _$ x+ {9 t' p2 M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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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成大姑娘了,还是这副样子。没头没脑的,天天挺尸,挺完尸也不收拾。吴国英恶狠狠地数落,更年期嘴脸毕现。6 z' h; _6 A5 L' I&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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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不理她,照样吃饭,半天才回一句:收拾干嘛?等会儿还接着挺尸,再也不起来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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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吃什么饭?吴国英心里的乌云笼罩上来,她嘀咕着,几乎坐不住,要倚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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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I: R9 p' p7 [5 [1 Z不能做饿死鬼,听说饿死鬼在阴间要饿一千年才能转世为人。马爱芜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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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平静下来,喃喃地说:幸亏你是个女孩,将来还可以靠丈夫。你要开始盘算将来了,自己读不了书,可以找个会读书的男人,总能有口饭吃。3 h9 r; L$ z! w$ _2 G" s1 E6 r/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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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头也不抬地说:就像你一样?: ~1 l/ N: U- X(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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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抬头正视马爱芜道:你还不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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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爱芜几口扒完饭,把碗一放,起身就走。吴国英喊道:收拾桌子!2 ~2 a, u. t3 }) U

( D" ~. V, e1 ?马爱芜的门摔得山响。吴国英站起来,全然挪不开步。马敬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回自己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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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 G4 k" f, T) ^) ~0 z# w7 k- f4 \, G
在人与人的斗争和拼比中,我们的父母不可能永远是赢家。他们自己的颠沛流离在人前努力把持住,往往一回家就崩溃掉,失败的嘴脸给孩子带来绝望的情绪。挺住,哪怕在家里。撒泼或者崩溃竟然是哪里都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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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4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不错5 E. O4 m# P8 {* f
我现在看点穿越什么的胡编的故事还行,一看这种文章就觉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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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文章不错
! f: \/ F* U, @我现在看点穿越什么的胡编的故事还行,一看这种文章就觉得沉重
$ i' w6 {* R1 n& ]7 }& e9 @海阔天空 发表于 2011-3-24 22:27

& b9 H+ k. x8 v; M你说的那个我怎么看不了呢,我现在就喜欢看这些家长里短的。
0 L5 ~9 c2 h8 R' W, B' K1 T# u前面几位还要我总结,说太长了念不了,这写得多好看啊,这点儿劲儿都舍不得费,天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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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听雪安妮 于 2011-3-24 22:4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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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9 z* }- J  c占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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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本帖最后由 听雪安妮 于 2011-3-24 22:42 编辑 % t# ^; [3 L3 W* J.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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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4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本帖最后由 听雪安妮 于 2011-3-24 22:43 编辑 0 r- \8 r5 o3 ]* v- g-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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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4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几楼,引不起共鸣啊!奶粉长虫了还让孩子吃,什么父母嘛...
4 `0 p9 {0 [) P& Z接去下的几楼,我直接看点评去了。
! R4 K8 Z3 z& A! f) l# F8 q. |我接触到这类中国式父母还是少,虎妈风格的还是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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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看了几楼,引不起共鸣啊!奶粉长虫了还让孩子吃,什么父母嘛...
0 p9 D( X1 Z9 e; u0 M0 m8 O接去下的几楼,我直接看点评去了。
* W  q- r" X9 v: r5 ~我接触到这类中国式父母还是少,虎妈风格的还是多些。  j3 S3 f( R" P3 J
莫迭儿 发表于 2011-3-24 23:54

) v6 e. M/ T; g$ M& _# C. a: \7 x这是描写六、七十年代粗线条的父母,相比虎妈那就是时空错乱,不是一回事儿。但是我相信大部分看过的人,都找到点儿似曾相识的东西。
8 M8 [; O; ?' y/ X( C& c. P奶粉那个太过分了,我要是孩子她妈,一耳刮子呼上去,这是个什么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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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5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更新呐/ L5 d3 f' L! Z& I2 C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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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6 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分享。0 p) D' @* Q: r; |
7 S' S4 R; Z  d: G  \
作者文笔风趣老到,用词简练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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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6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几楼,引不起共鸣啊!奶粉长虫了还让孩子吃,什么父母嘛...
2 b7 o4 `( ~) d接去下的几楼,我直接看点评去了。
# C. c. \4 H; |! e, u" f2 ?我接触到这类中国式父母还是少,虎妈风格的还是多些。
* l* R3 s1 S- q' P; g莫迭儿 发表于 2011-3-24 22:54

2 u2 g0 f0 T) q* z: R+ B所以说他们是对失败的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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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6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谢谢分享。$ ?' B- b5 J- p
作者文笔风趣老到,用词简练到位。: b, R: c# V, W7 S) L% k, U9 y& r
裙裾飘飘 发表于 2011-3-26 01:37

2 D8 c; c  u9 c0 S3 t + P( R9 s) W! |6 n+ ~1 \: k0 v
看她博客里之前的几篇随笔,我能感觉的出来,作者的这篇小说写了相当部分的自己。现在的眼涩在澳洲做中文老师,她也是刚刚做了妈妈不久,有了孩子之后,再回味自己的成长,就觉有话想说,于是就有了这篇小说。* Q7 Z6 O. _! E
我觉得有没有共鸣不是评价文章好坏的唯一标准,她写得是那个年代的一部分真实,而且正如你所说“文笔风趣老到,用词简练到位”,说实话,文学城里淘到这样的文章可不容易。) R1 v6 w; P% w* B' _& s5 Q9 ?
她描述的一些东西,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还会有,看过的有所感悟也算作者没白点灯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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