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鲜花( 0)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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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上)" z' E. B$ g3 l, }% c u# h, ]( p6 w
7 h) C0 C3 v, M! x, p每次跟lp吵架,总吵不赢,不怨我嘴笨,也没短儿,只是有股天生来的自卑,一直无法克服。她可能从一岁开始就无分冬夏的天天洗脚,她家现在可能还攒着一万多斤粮票,她太爷可能从1840那年就开始抛弃偌大家业闹革命。她好像天生不理亏,长了一双母黄鹂那样的小黑豆眼儿,天天盯着我的不是。一盯我,我就觉得自己农民,前世今生,笨懒憨馋,所以我好生自卑。但她毕竟不浑(浑蛋的浑),不该亏理的地方,从不亏理。过年陪我串亲戚,甭管多远,甭管花多少钱,甭管在人家吃不吃饭,都笑着脸子去,胳肢的我娘就差千恩万谢了。2 ^( n1 u9 g) S, k+ Z6 j! G
2 r: `2 L8 d+ h4 r. a老家有个本家二奶奶,我爷爷的亲兄弟家的,92岁的老太太,特硬朗,特有人缘儿,年前托人带话儿,想我了,过年一定得去她家。我知道,老太太是想当面谢我。我老叔四十多才生的宝贝儿子,今年冬天当兵复员回来,要不找个好工作,就得回家种地。我帮了忙,全家高兴。节里,我带着老婆,回家拜年。自打我记事,老叔就做豆腐,院子白花花,屋子黑虚虚,一家子豆腥腥、潮乎乎的,现在一院子大新房,给人的感觉还是原样儿。拉着老婆手掀开棉布帘子进门儿,一边唱儿大喏儿,一边“作势”“纳头便拜”。老太太盘着髻儿、瘪着嘴,虚伸着手儿拉我,直笑个人也仰马也翻。边儿上站着美人儿蕉似的侄孙媳妇,跟没看见一样。只拉着我手,一劲儿夸:“早我就说,当兵、打铁、做豆腐,三大累,能娶上媳妇儿就不赖。咱家做了几辈子豆腐,总算出了一个出息人儿,瞧这小媳妇儿俊的,我仨屋都亮了。”: w. M% B9 i! X$ x
: q8 x) W K/ q, O手把小俊媳妇儿拉到炕头上坐下,眼却还看着我,继续侃:“咱家这豆腐坊虽说红火,也算不上个正经营生,俺农民种100亩地,还不够你爸半年退休费吧?”我刚要替我爸哭穷,老太太一按我胳膊,接着说:“要说咱家这豆腐,做再好也出不了过去的名儿喽。想当年,直军打奉军,把奉军打的那叫一个怂,从清河一路跑过来,7、80里水都不敢喝的跑,跑到咱村天黑了,直军没追进来,你瞧奉军这个没出息噢,鸡鸭猪狗这些肉的看都不看,掀开锅盖就剩粥,吃完好跑啊。咱家那天刚把新豆腐渣团成球在窗台上摆着,一会儿闯进来几个兵,一句话没有,抱起豆腐渣就往外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吃,洒了一地。也就公鸡打一鸣儿的功夫,了不得喽,挤进来一院子兵,不是鼻涕就是血,脏得没人形儿了,就跟那儿抢豆腐渣,一通打。后来来了一个当官儿的,带了四个兵,朝天放枪,一通抽大嘴巴子,才不打架。进屋问有没有吃的,咱家人怂,也不敢说话,端出两块豆腐,人又全跑了。过没多长时间,听说直军又被从南口打出北京了,奉军又回来了,有一天来了个军需官,说他们郭旅长觉得咱家豆腐好,得出个男丁去当兵。可把你太爷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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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lp肯定不爱听,拉着老太太手看老人斑,老太太手上带个大金镏子,皮肤油亮。老太太说着说着,忽然不说了。转头看侄孙媳妇儿,故意发现她手上没戒指,一意要把手上带的捋下来,可惜那镏子年深日久,好像已经长到肉里去了,捋不下来,老太太就踮着小脚下地,趴在大红躺柜上摸掸瓶,摸出一个小黑匣子来,拿来又坐下,打开让lp挑。Lp一溜跟头的假招子,说什么一件儿也不要。老奶奶就说了:“你叔婶儿这会儿都不在,一会儿他们进了屋,不是驳奶奶的老脸吗?”且搂且抱,连哄带劝的,lp急慌慌挑了一个了事。二奶奶扣上小黑匣子时还恋恋不舍,俺家的事俺知道,lp命好,急忙忙之间拿到的可能是那个最好的,老太太怎么也得心疼上一小下儿。# [" C0 `, t( \! g# V
! o# G7 _. e, U) j* M% x/ |; R扶正了掸瓶,老太太又回到炕头接着侃:“咱村人都爱吃咱家的豆腐。有绝招儿,不说别的,就说你太爷,活86,你爷爷,活83,你二爷,88,我,92,还没死呐,琢磨过吗?吃咱家豆腐吃的。那井,那磨,那豆浆子,那豆皮子,那酸浆,嘿,别提了。想当年,国军打八路,过路住咱村儿。国军比日本子强点儿,吃东西也给钱,吃你一锅豆腐,给一张兑换券,那时候一麻袋钱还买不来半麻袋黄豆,你二爷不干,非要黄豆。有个南方兵,长得象个褪了毛的山猴子,戴个骂症(蚂蚱)B帽儿(飞注:国军士兵夏季带的船形软军帽),穿个大裤叉儿,背棵大枪,管你二爷叫“老龟”,连踢再踹的来浑的。我就赶紧拉你二爷,光棍不吃眼前亏不是,给他们做。那猴子兵就在院子里看着,豆子是泡现成儿的,磨豆子、过包、煮浆的时候我就跟边上打下手,到点豆腐的时候,你二爷要点酸浆,我一看心里这个急,酸浆豆腐是给这群王八蛋操的吃的?假装失手,一桶酸浆都给他弄翻了,你二爷那老不死的还要打我,我就用大碗点卤水,平时用小碗儿,小半碗儿足够点一锅,这回我一拿大碗老龟就明白了,紧给我使眼色,让我倒了。我装没看见,全下了。那豆腐硬的,牙都给勾儿的硌崩喽。那当兵的屁嘛儿不懂,豆腐是黄的都看不出来,叫来几个人就抬走了。第二天,你猜怎么着,咱村大路边,一大溜稀屎,沥沥拉拉得续到小汤山,盐卤药的。枪都让你扛不动,骂症(蚂蚱)B帽儿让你擦屁股使,美得你……。”& z) ~; g/ _& N4 m# `% y# y
5 D" Q& ^) [8 l: C2 i老太太的一路粗话惹得拿人家手短的美人儿蕉不敢抬头。以前我只知道我们家人曾经做过豆腐,没想到还有奉军和蚂蚱啥帽来抢。下回吵架,肯定更没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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