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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写过一篇名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文章,王小波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逃离了猪圈,长出了獠牙,成了一只野猪——它始终无法忍受猪圈的世界和猪圈里的生活。所以当它没有能力改变猪圈及其他猪的时候,它只能改变自己,变成一只野猪。2 p L" F) C# k2 ]+ ?$ W
1 e! M' [0 Q0 C" ] N A4 \野猪和猪的区别在于:野猪在吃饱以后还想去到处逛逛,而猪只想躺在温暖的烂泥里呼呼大睡;野猪怀疑猪圈存在的合理性,而猪认为猪圈的存在乃天经地义,猪与猪圈的共存简直天造地设,和谐无比;野猪在怀疑猪圈的同时还怀疑自己,它隐约意识到猪圈的法则并非为猪而制定,它冥冥中觉察到那用两条腿走路的生物——人——才是法则的制定者,它甚至隐隐预感到了法则背后的阴谋和杀机。而猪从不会想到这些,猪们认为世界即是一个猪圈,世界万物皆以猪为中心,而猪圈以外的一切都是可笑的,荒谬的(猪们一直都以这套它们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理论为傲)。* n7 V" j0 |2 n8 F" I
% N0 c' u1 l" z* ~$ B8 b4 b7 [) ^- V" U 基于以上诸多不同点,野猪和猪注定不可能和谐地共存于一个猪圈,在猪的眼里野猪简直是一个谬种,是猪世界里不可饶恕的“原罪”(猪们实在可悲,它们竟不知它们的祖先乃是野猪,它们竟不知猪圈乃是一个图谋,一个假象),猪们排斥野猪,就像它们排斥猪圈以外的世界一样。而野猪也注定不属于猪圈,野猪所具有的那些特质决定了它不可能是一只猪,尽管它在猪圈里的时候外表看上去和其它的猪并没有什么不同。' K/ k9 i" y3 \% w+ S
" B' A4 l4 N, @" X3 N* Q 也许是在某个清澈如水的夜晚,在星群闪烁的长空下,一只猪——在它外形还未变成野猪前,我们姑且称它为猪吧——忽然瞥见了猪圈外自由走动的某些生物,也许是一只翻过土垛的野猫,或者是一头爬上树干的松鼠,与猪不同的是,那些生物并不受猪圈的约束。由此,也许只在那一瞬,这只猪突然意识到猪的渺小和猪圈的可笑,在这以后的几天中,这种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进而转为怀疑,进而转为强烈的怀疑和焦虑——这一切在冥冥中似乎有着神启的力量。从此,这只猪已不再是猪。3 ^ i# B) j# Y0 g'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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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确乎是一头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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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野猪暂时无法逃离猪圈而不得不忍受在猪圈里和其他猪一同生活的时候,它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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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沉默作为一种标志和武器,甚于冷嘲。冷嘲中裹挟的所有不屑、轻蔑、讥讽、刻薄、怀疑、否定,沉默中都有。冷嘲无法避免孤傲的入侵,从而使自己的心也变得坚硬冰冷,而沉默却是将话语转向了内心,将孤独转化为和内心的对话,将信仰表现为内心默默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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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6 E8 ?5 X9 H1 e 野猪当初也和其它猪一样,并不关心猪圈以外的世界,但现在它已知道自己并非猪的同类,所以它对猪圈外的世界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趣。它要尽快熟悉外面的世界,因为它知道从它出生那一刻起上苍就决定了它只属于外面的世界而非眼下这个愚蠢而自大的猪圈。从那个夜晚起,它就一直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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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G$ H& @7 d% v( T0 H/ W 它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喜欢外面那个世界,而外面的世界竟也是如此的喜欢它——一只被困在猪圈里的野猪。7 t/ w3 M) ?; j4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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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它把两只脚搭在猪圈的栏杆上,斜斜地立起,它看朝阳慢慢从地平线上爬起,看夕阳渐渐从地平线上消失。它和风说话,因为风可以由鼻孔吹进它的脑袋,了解它的想法。它看到一朵瘦且小的花骨朵儿在月光下颤栗,粉红中透着惨白。它在白霜茫茫的秋夜,仰望高而远的天空,眼中涌出两行清泪……# a. x: _6 [" G
8 Y8 j8 Z/ o8 w# Y 外面的世界,所有这一切,才是它生生不息之地呵!而它现在却身在猪圈,这个愚昧、浅薄、骄妄、虚荣的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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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当它和其他猪一同进食的时候,它突然觉得口中猪食的味道极其恶心,忍不住一阵反胃,它呕吐起来。从那以后,它再也吃不下猪食,它只吃栏杆边上的青草,野生的蘑菇以及萝卜之类。可想而知,它正在渐渐地消瘦下去,而且,它的牙齿,也开始有了长出獠牙的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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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3 @! w* ^- e 这只野猪并非王小波笔下那只,所以,最终它有没有逃出猪圈,长出獠牙,无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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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特立独行也不及王小波笔下那只,所以,如果它没能逃离猪圈而同其它猪一样遭受了被屠宰的命运(尽管它对此早已有了预感),那么,有谁会知道,在一个茫茫秋夜,一只野猪的眼中曾涌出了两行清泪?2 D* d2 t3 T0 E A5 c&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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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却希望梦到这样的一幕:它继续地消瘦,直到有一天它那消瘦的身体竟可以钻出猪圈的栏杆,从此逃离了猪圈。它也终于长出了獠牙,变成一只真正的野猪,无所拘束,直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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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希望梦到这样的一幕,因为这是一只野猪的神迹,所有猪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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